①姥爷的家在河北承德。他在艰苦的年代抚养了七个孩子,并把孩子们一一送到学堂,这种现象在当地十分罕见。姥爷则常常把微笑挂在脸上,总是能想出若干办法将家里的吃穿用度打理好,将若干儿女的学习生活调剂好,将有限的物资资源用到极致。
②姥爷在庭院外围周边种上姥姥最喜欢的花卉;在院子前种上孩子们爱吃的桑葚树和红果树;院子里则种植了若干畦大片棋盘一样的时令蔬菜;在后院稍显贫瘠、土石混杂的土地里则种上了一排排威风凛凛的白杨。
③我赖长在姥爷家的儿时,最爱的是那片白杨。
④天不亮,姥爷早早就起床,清喉、洒扫、莳菜、弄树。在白杨林里穿行,每每开心要亮几嗓子。夏末秋初,还能在白杨林里撷拾到蘑菇。我愿意跟随姥爷穿行在白杨林之间,阳光洒过林间,斑斑驳驳,叶子之间有了若干景象的映照——有时候把象群拍摄到叶面上,有时候把飞船搭建在叶面上,还有时候把古典美女的裙裾复印在叶面上。
⑤我尽情地看呀看呀,总是看不够;小脑袋瓜里因着这变幻无穷的云影叠生出一个又一个魔幻的故事。姥爷上班外出,留我独自一人在白杨林玩耍的时候,我便把这故事讲给树叶们听。
⑥想来他们是听得明白的:叶子们表达不出来的话语,总会让风儿用沙沙、唰唰、簌簌、飒飒等不同的声调告诉我。等姥爷来接我的时候,白杨们拍打着树叶和我一一告别。姥爷也会温柔地牵牵树叶们的小手,和他们一一作别。
⑦天气炎热的中午,倘我不肯午睡,【A】姥爷会把白杨叶子编织成“凉帽”戴在我的头上。油绿绿的叶心,银亮亮的叶背,坚韧有力的叶脉和叶柄,扎实厚密地为我撑起头顶的一方凉爽。偶尔会在白杨林里依偎着树干睡着了觉,醒来总见自己躺在姥爷的白布大褂上,身旁是姥爷在为我摇扇吹凉——周围的白杨林静极了。【B】白杨枝枝条条携带着阔大如手掌的叶子,笔直地注视着阳光,让炙热的光线败下阵来,自动折射到别处去,所以那树下总是凉凉爽爽。
⑧每年姥爷都会不远万里从河北承德来内蒙看我们一家人,而他也总会带上一些白杨树苗,将我家的院子周边也种上白杨。姥爷亦精通医术,一路行走一路给人问诊送药,从不收费。遇见生活过不下去的人家,总是悄悄留些钱物,然后潇洒转身,隐于滚滚人海中。姥爷为人公道热心、善良侠义。行走间,信息闭塞的年代却总能被亲戚朋友提前得知消息。于是姥爷每次来回的路上,总会有朋友亲戚周到招待,为他疲惫的脚步有个最好的缓冲和短暂休憩。而我知道这些讯息时,竟然是在大学期间支教的小学校里。当我同一些老人提起姥爷的名字时,他们眼含热泪,像看待自家亲人一样亲切地拉着我的手,和我说着姥爷对他们做过的点点滴滴,我短暂的暑期支教生活里自此有了格外的温暖与关照。他们把对姥爷的敬重和爱一股脑地倾倒给了我。渐渐地,那些老人会带着我去看姥爷当年送给他们、如今已经粗大高挺的白杨树。拥抱着白杨树,嗅着白杨树的清香,抚摸着青白丝绒一样的白杨,我仿佛看见姥爷白衣青衫,像一个行走的勤劳的认真的园丁,穿行在白杨树丛之间……
⑨姥爷是将爱播撒了一路呀。用他白杨一样的品质影响了无数人;用他白杨一样的意志做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用他无私宽厚的爱厚待时光、温暖了我们每一个人。在那样艰苦的年代,从没有见到姥爷抱怨过什么,他尽其所有努力生活、耕耘岁月,倾其所有抚养儿女、照顾亲朋。一辈子脊梁刚直、清清白白。
⑩如今,我工作于遥远寒冷的大北方,树木多以白桦常见,偶见挺拔的白杨,总是望了又望,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姥爷已经去了一个遥远的安宁国度,那边,也该是白杨一排排在歌唱吧:白杨树叶闪亮、荫下花香、空气多清朗……
(选自“中国散文网”,有删改)
只收一个台的收音机
章校中
①我的母亲是个没有固定工作的小镇妇女。她虽然一字不识,但她热爱文化人,尊重文化人。父亲病逝后,母亲就用她一生的辛劳供养着我们读书,其艰难竭蹶可想而知。
②春夏季节母亲去镇酱菜厂做豆制品,她推着磨磨豆子,走着转着,为挣一块钱每天都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竭的。在秋冬的日子里,母亲去附近的一个农场做摘棉工,因是多劳多得,为多划一块成熟的棉田,为多挣一分钱,她披星戴月,顶着寒风,忍着冻疼,在茫茫棉田里埋头收拾棉花。母亲的手掌粗大粗糙,手背青筋暴突,唯有中指戴着一个顶针,才表明那是女人的手。
④终于,中断的高考制度恢复了。我开始复习功课,准备参加高考。但在经历了三年的知青生涯后,中学的各门功课都已荒废,尤其是英语单词已基本还给了过去的老师。当我看到其他知青纷纷购买收音机,跟着广播英语讲座复习单词时,我的心就像被小猫抓了一样,心烦意乱,因为我没有钱购买一台收音机。
⑤这天母亲从镇里来到我下放的地方,给我送来了肥皂、牙膏等日用品,恰让她看见同宿舍的一个知青正趴在床上,捧着收音机,一边听一边嘴里发出唧唧哇哇的声音,便就问:“他在听什么?”我低声回答:“他在跟着收音机复习外语呢。”母亲沉默良久,而后“哦”了一声就走了。
⑥不想就在第二天上午,母亲又来到我们下放的小屋,喜悦着神秘着把我拉到屋外的一棵槐树下:“娃呀,妈也给你买了台收音机。”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包递到我面前。那小包包,是用她的蓝花头巾紧紧裹着的。我疑惑着小心翼翼地打开还有着母亲体温的小包包,一台肥皂盒样大小的袖珍收音机便呈现在我的眼前。这是一款“华山”牌小收音机,蓝色外壳,玲珑精致,拿在手上好似拿着一块蓝宝石,那静谧的光泽令人喜爱不已。我想这台收音机价格不菲,怕要用40元钱才能买得到。
⑦我问:“妈,哪来的钱?”“耳环换的。”“耳环?”像雷轰电掣,使我呆如木桩样定在了那里。片刻,我的心便翻江倒海起来。母亲的耳环可是她视若珍宝的爱物啊,因为那是外婆临终时送给她的念想,平常她是不戴的,只有在逢年过节或是走亲戚时才认认真真地戴上它。我揩了一下湿润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打开收音机,调试来调试去,却只收到一个广播电台,其它台根本收不到,更不要说收听英语讲座了。再打开后盖我便傻了眼,那些电阻电容二级管等零件都是歪歪斜斜地插在电路版上,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台人工组装的收音机。一股愤懑之情顿时涌上我的心头:一台组装收音机竟然换走了母亲的一对金耳环!
⑧但是我努力克制着,轻声问道:“妈,从哪换的?”“地摊上。”我本想换回耳环,却听说是从地摊上交易的,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母亲见我沉吟不语就担心起来,她指着那收音机问:“怎么啦?它能帮你复习外国话吗?”面对母亲花花白白的头发,和那满怀期望的眼睛,我把疼痛的泪水吞进肚子里,使劲点着头说:“妈,能,它能!”
⑨我暗下决心,决不辜负母亲,让她那浓烈厚重的爱,敦促我苦学不已,自强不息。后来,当我将红色的“入学通知书”呈送给母亲看时,母亲流下了幸福的泪水,笑着说“好,耳环没有白费!”
⑩参加工作后,我用平生第一次积蓄为母亲买了一副崭新的金耳环。那台收音机,依然被母亲的蓝花头巾包裹着,一直被我当做人生的宝物放置在书橱珍藏着。当然,只收一个广播台的真相,我一直没有告诉母亲,直到她去世也没有。
这之后,我常常幻见母亲穿着青蓝色衣服,扎着兰花头巾,肩着大箩筐,埋头于一片开了花的棉田中,好似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画。我就想:那阳光普照的绿色棉田,是不是我写给母亲的诗歌?那风中摆动的银色棉花,是不是我母亲飘拂的白发?
神奇的丝瓜
季羡林
①今年春天,孩子们在房前空地上,斩草挖土,开辟出来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小花园。周围用竹竿扎了一个篱笆,移来了一棵玉兰花树,栽上了几株月季花,又在竹篱下面随意种上了几颗扁豆和两颗丝瓜。土壤并不肥沃,虽然也铺上了一层河泥,但估计不会起很大的作用,大家不过是玩玩而已。
②过了不久,丝瓜竟然长了出来,而且日益茁壮、长大。这当然增加了我们的兴趣。但是我们也并没有过高的期望。我自己每天早晨工作疲倦了,常到屋旁的小土山上走一走,站一站。看看墙外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和亚运会招展的彩旗,顾而乐之,只不过顺便看一看丝瓜罢了。
③丝瓜是普通的植物,我也并没想到会有什么神奇之处。可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丝瓜秧爬出了篱笆,爬上了楼墙。以后,每天看丝瓜,总比前一天向楼上爬了一大段;最后竟从一楼爬上了二楼。又从二楼爬上了三楼。说它每天长出半尺,决非夸大之词。丝瓜的秧不过像细绳一般粗,如不注意,连它的根在什么地方,都找不到。这样细的一根秧竟能在一夜之间输送这样多的水分和养料,供应前方,使得上面的叶子长得又肥又绿。爬在灰白的墙上,一片浓绿,给土墙增添了无穷活力与生机。
④这当然让我感到很惊奇,我的兴趣随之大大的提高。每天早晨看丝瓜成了我的主要任务,爬小山反而成为次要的了。我往往注视着细细的瓜秧和浓绿的瓜叶,陷入沉思,想得很远、很远……
⑤又过了几天,丝瓜开出了黄花。再过几天,有的黄花就变成了小小的绿色的瓜。瓜越长越长,越长越长,重量当然也越来越增加,最初长出的那一个小瓜竟把瓜秧坠下来了一点,直挺挺的悬垂在空中,随风摇摆。A我真替它担心,生怕他经不住这一份重量,会整个地从楼上坠下来落到地上。
⑥然而不久就证明了,我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最初长出来的瓜不再长大,仿佛得到命令停止了生长。在上面,在三楼一位一百零二岁的老太太的窗外窗台上,却长出来两个瓜。这两个瓜后来居上,发疯似的猛长,不久就长成了小孩胳膊一般粗了。这两个瓜加起来恐怕有五六斤重,那一根细秧怎么能承担得住呢?B我又担心起来。没过几天,事实又证明了我是杞人忧天。两个瓜不知从什么时候忽然弯了起来,把躯体放在老太太的窗台上,从下面看上去,活像两个粗大弯曲的绿色牛角。
⑦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忽然又发现,在两个大瓜的下面,在二三楼之间,在一根细秧的顶端,又长出来了一个瓜,垂直地悬在那里。C我又犯了担心病:这个瓜上面够不到窗台,下面也是空空的;总有一天,它越长越大,会把上面的两个瓜也坠了下来,一起坠到地上,落叶归根,同它的根部聚合在一起。
⑧然而今天早晨,我却看到了奇迹。同往日一样,我习惯地抬头看瓜:下面最小的那一个早已停止生长,孤零零地悬在空中,似乎一点份量都没有;上面老太太窗台上那两个大的似乎长得更大了,威武雄壮地压在窗台上:中间的那一个却不见了。我看看地上,没有看到掉下来的瓜。等我再退几步抬头看时,却看到那一个我认为失踪了的瓜,平着躺在抗震加固时筑上的紧靠楼墙凸出的一个台子上。这真让我大吃一惊。这样一个原来垂直悬在空中的瓜怎么忽然平身躺在那里了呢?这个凸出的台子无论是从上面还是从下面都是无法上去的,决不会有人把瓜摆平的。
⑨我百思不得其解,徘徊在丝瓜下面,像达摩老祖一样,面壁参禅,我仿佛觉得这颗瓜有了思想。它能考虑问题,而且还有行动,它能让无法承担重量的瓜停止生长;它能给处在有利地形的大瓜找到承担重量的地方,给这样的瓜特殊待遇,让它们疯狂地长;它能让悬垒的瓜平身躺下。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我上面谈到的现象。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又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丝瓜用什么来思想呢?丝瓜靠什么来指导自己的行动呢?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从未也没有人说过,丝瓜会有思想。我左考虑,右考虑:趁考虑越糊涂。我无法同丝瓜对话。这是一个沉默的奇迹。瓜秧仿佛成了一根神秘的绳子,绿叶上照样浓翠扑人眉宇。我站在丝瓜下面,陷入梦幻。而丝瓜则似乎心中有数,无言静观,它怡然泰然悠然坦然,仿佛含笑面对秋阳。
艾叶香中寻玉佩
郑凤岭
①催春的雨,引得山茶流红,麦苗铺绿,湖色空蒙。湖岸被雨水浇出一片嫩绿,艾叶散发着清雅的香气。在这氤氲的艾香中,我又想起了儿时的情景。
②年幼的我跟在奶奶身后,走过村头的木桥:春花一片片,新生芦苇一丛丛。雨水打湿高高晾起的渔网,细细地流进湖里。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搞下一片嫩芽,仿佛闻到了那贴在锅里的艾饼的香甜。雨后积在艾叶上的水滴从指缝滑落,“滴答”声融入醒来的土地。
③沿着当年的田间小路,我又回到了老屋。老屋还是熟悉的模样,泥垒的墙、泥烧的瓦、泥砌的灶,连大门正面的照壁也是泥做的。老屋南墙上,树枝支起的窗棂与木板拼成的门楣上方,挂着菖蒲与艾条。窗棂下摆着老旧的石磨,这磨由上下两块尺寸相同的短圆形石块做成,磨拐是用门前大栋树的枝做成的,一端迹接在磨上,一端用绳索系挂在灶房的横梁上。我仿佛又听到石磨“吱吱”转动的响声,看到奶奶教我磨面的身影。奶奶推动磨拐,石磨每转动一周,我就往磨眼里添加一小瓢碎米粒。随着石磨一圈圈转动,细面就落在了磨盘里。奶奶在面粉里加入晾过的艾叶,拌匀,做成小饼,贴在锅灶上。生起红红的灶火,慢慢地煎。随着木制锅盖下滴进铁锅的水溅声,热气带着那艾的香、面的甜,飘满村落。
④推开奶奶的房门,那个老旧的木箱子静静地守在屋角。触摸脱去桐油的边框。那些往事愈加清晰。
⑤那年新年,奶奶打开木箱子,从箱底下摸出崭新的一角纸币。又从门楣上撕下一片红喜纸,包裹好,放在我贴身衣袋里,是给我的压岁钱。就在打开木箱那一刻,我看到了一支黄亮亮的竹笛,红线系着颗玉心佩。听父亲说,竹笛是爷爷生前留下的,玉心佩是奶奶的奶奶传下来的。
⑥再见玉心佩是在那个灾荒年,在遭遇连续的自然灾害后,村里人食不果腹,野菜不够充饥,我再没闻见艾饼的香气。清明节前几天,我看见奶奶戴起那多年未戴的玉心佩,去了一趟老镇。回来后,变戏法似的做出了艾叶饼。我跟随奶奶去上坟,祭祀仪式毕,奶奶给了我一块小艾饼,将剩下的全部分给了跟来的孩子们。
⑦奶奶上了年纪后,眼睛已看不见,她常坐在门槛上静静地听雨。有一段日子,奶奶倚在床上,连门槛也少坐。雨细细地下,风轻轻地吹,门桶上枯艾和葛蒲鸣鸣作响,好似远处隐约传来的竹笛声,我瞧见奶奶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红晕,伸出小手抚摸奶奶的脸。静静地,听见奶奶自言自语小声说:“好你个外人,又来到我面前吹那好听的竹笛。”
⑧那之后,奶奶再没下过床。母亲打开奶奶的旧木箱,我看到了那黄亮的竹笛,却不见了系在竹笛上的玉心佩。祖辈以农耕为生,奶奶一世清贫,养育子女多人已属不易。家里原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有玉心佩。母亲翻遍了木箱的底,也未找到玉心佩,赶紧走到床前,贴在奶奶耳边问:“娘,那玉心佩呢?"奶奶不言语。母亲说:“是要给您老人家带走的。”奶奶用微弱的声音说:“要走了,还带那东西做啥?”奶奶走了,终究没说玉心佩在哪里。
⑨走出房门,雨停了,我又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艾叶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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