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农历二月廿一,离杨桥庙会已过去十多天,杨桥人朱寿康的庙会行程才算正式结束。他收拾好行李,收拾好这次庙会上拍摄和收集的所有资料,锁上杨桥老街30号的自家大门,这才和爱人一起安心离开。
对于普通杨桥人和游客,“杨桥庙会”只关乎农历二月初八这一天。杨桥人甚至已经习惯春节不请客,等庙会的日子才摆上几桌,请四方来客吃顿饭,顺便也见识杨桥庙会的热闹。
而对杨桥庙会代表性传承人朱寿康来说,他的杨桥庙会,则是从每年提前两个月搬回杨桥、开第一次筹备会就开始,到如今才算告一段落。
杨桥庙会自2009年在他父亲朱春海和郑焕庆等几位热心人手里恢复以来,如今已经热闹到了第11个年头。那一年,已是朱寿康退休后的第3个年头,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又恢复到了退休前的忙碌状态,成为了一张行走中的“杨桥名片”。而他“退而不休”的快乐源泉则正是能让杨桥庙会非遗项目不但能传承下去,而且要“长寿健康”。
家里的百年老宅,是他“杨桥情结”的根
杨桥老街30号,一幢百年历史的老宅,前进是平房,后进则为木质结构的两层小楼。2017年,朱寿康把这幢从爷爷手里传下来的老宅修葺一新。
朱寿康的杨桥情结,还是要从杨桥这幢沿街老宅说起。如今斑驳的门头上,“武洋纺织品经营部”的牌匾还依稀可辨,那是朱寿康父亲曾经开的被面铺。
“父亲在年轻的时候,结交了一个浙江被面厂的厂长,对方提供货源,把厂里生产的被面给我们卖。我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带着我一起,总是一大早就坐农用车赶到浙江去拿货,连夜运到家,半夜再把成匹的被面裁开,单独包好,送往市里其他门市部商家,10元的赚头,我们拿3元,对方拿7元。我当时不太明白,还曾经嚷嚷着抱不平:我们那么辛苦,为什么只能拿3元!而父亲则告诉我,凡事让别人赚大头,生意才能长久。”朱寿康回忆。
而这家被面铺的前身,则是朱寿康爷爷手中的“全盛嫁妆店”。
“爷爷是杨桥的木匠,人很和气,人缘也好,所以这个为乡里乡亲打床、柜子、桌椅等嫁妆的家具店,生意还不错。但和气的爷爷也有发火的时候,我小时候亲眼所见:有个村里人,摇船的橹拧头坏了,找我爷爷修,讲好了是2毛钱,结果修好后来拿橹,他们一直在还价,要求再便宜一点。爷爷跟他们解释不通,最后一凿子下去,毁掉了那个橹拧头,说:‘你们到其他地方去修吧!’爷爷事后没有再对我说什么,但说话要算话的规矩,却从那时起就印在了我小小的脑海里。”
当年杨桥有两个“朱寿康”,为此他差点“找不到老婆”
朱寿康的幼年和小学时代,都在杨桥度过。高中毕业后进入了当时的南京商业专科学校,毕业后成为一名会计师。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经人介绍,跟同乡姑娘小陆谈起了恋爱。一天小陆突然对我说:‘看你人倒蛮老实的,却也会骗人,我再也不理你了!’经再三追问,她才告诉我:她父母已托人打听过了,说我家是地主成分。当时,我真的被这莫须有的‘罪名’气懵了,一再申辩:自己家绝对不是地主……我忽然想起,杨桥还有一个朱寿康,家里确是地主身份,莫不是因同名同姓搞错了?……过了一个多月,她终于约我重新见面,告诉我确实是她亲戚搞错了……后来么,那位小陆就成了我的妻子,空闲时,我还常提起此事来牵她‘头皮根’呢!”
朱寿康说起带着年代烙印的杨桥回忆,他和爱人“小陆”也又一次笑了起来。他一直自称“老顽童”,喜欢讲笑话的习惯可是大半辈子都没变过。
退休后拍的惠山庙会照片,成为杨桥人恢复庙会的“灵感”
从1979年至退休,朱寿康一直在无锡市的文化系统工作,需要经常摄影和摄像,这也逐渐成了他的爱好。几十年来,光是淘汰掉的摄像机,就有5台。用影像和照片记录其他城镇庙会的盛况,是他从2000年就开始做的事,当时只是出于兴趣,却没想到“无心插柳”,成为日后大家重新恢复杨桥庙会的“灵感”。
2007年,已经退休的朱寿康去拍惠山庙会,照片洗出来放在小相册中,被父亲朱春海看到了,视若珍宝。没过几天,父亲就对他说:“我要回杨桥一趟,你的相册再借我看几天!”父亲当时没说什么,朱寿康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带着相册回杨桥老家,发动乡亲们恢复庙会去了。
朱寿康回忆,父亲一去就是21天,也从此拉开了杨桥人恢复杨桥庙会的筹备序幕。之后,朱春海和几个热心骨干一起,发动老一辈回忆当时庙会的仪式流程和庙会队伍角色,没想到大家的参演热情也非常高。
2009年农历二月初八,杨桥庙会重新粉墨登场,“当时一下子来了好几万人!好几个杨桥人都是自己演自己,比如‘调三十六行’中扮演接生婆的那个老太,当年就接生过我妈妈。”朱寿康说,“只是这样的盛况父亲没有亲眼见到,弥留之际,老人家已经不能说话,却还用纸笔交代了即将开始的庙会仪式上的若干注意事项。”
“赚钱的年纪过了,人家喜欢我的作品,就是我最大的成绩!”
如今,杨桥庙会前期的筹备、组织调度、每年的排演和创新,朱寿康都亲力亲为,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今年庙会,眼尖的“庙会迷”发现了不少新亮点:多了一辆预兆好收成的“五谷丰登”彩车,车上的麦穗装饰品,是朱寿康到无锡的小商品市场磨了半天,以很低的价格买回来的;而今年“调三十六行”中的郎中手里,也多了个小圈圈,套在手指上转圈时,还叮当作响。这件宝贝,也是朱寿康从小古玩店淘来的,是郎中走街串巷用的“虎撑”。过去郎中不用自己开口吆喝,街坊邻居听到虎撑响,就知道医生来了。
庙会结束后,朱寿康的工作还在继续。在杨桥古文化研究会的组织下,大家一起总结今年庙会的得失,并为来年庙会做好前期准备。大家提议,明年庙会,上午的《乾隆皇帝来杨桥》节目,可以搬到舞台上去表演,以方便游客们观看。3月27日回到无锡后,朱寿康开始着手整理本届庙会的影像资料,前10届的资料,他也一份不落,保存得很好。
“4月10日,我将继续回到杨桥,准备随团参加杨桥朱氏宗亲赴江西、福建的寻根活动,并兼任团队的摄像工作。”朱寿康说,现在出去拍摄,他都是义务劳动,还常把自己感到满意的照片拿去照相馆印好送人,每年要免费送出好几百张照片。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赚钱的年纪过了,人家喜欢我的作品,就是我最大的成绩!”
“爸爸,你身体不太好,不要搞庙会了!”朱寿康还记得父亲健在时,他曾多次劝说父亲。而朱春海总是说:“不搞不行,会灭的!”
现在,轮到朱寿康的儿子媳妇们开口让他不要太辛苦了:“爸爸,你那个时候还叫爷爷不要老往杨桥跑的,现在你比爷爷跑得还要起劲!”
而朱寿康也总是这样回答:“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懂了,这叫杨桥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