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疏林欲雪天,竹篱斜闭自清妍,为伊憔悴得人怜。
欲与那人携素手,粉香和泪落君前,相逢恨恨总无言。
欲与那人携素手,粉香和泪落君前,两句,上句主语为男方,下句主语为女方。欲与虽然换笔写男方,但仍绾合女子,那人、素手即是素手者,女子洁白晶莹之手也。而且两句与上片文气衔接:何以欲与携手?正是紧承上片得人怜的具体表现;眼看就要分手,这里却偏偏写紧握素手,依依眷恋之情,溢于言表。粉泪低垂的是女子,君则指男方。泪洒情人之前,一则承接上两句,感其怜爱与楔手的情思,二则开启结句离情的表达。
总之,欲与那人携素手,粉香和泪落君前,相逢恨恨总无言三句,主语在男女方交转换,错落有致,笔法多变,但每句都一笔双绾,兼写对方;同时,文情层层推进,因果相连,细密完备:因憔悴而得怜,因得怜而携手,因携手而粉泪低垂。词句直率朴实,非但不觉粗糙,反而显出感情的深沉与细腻。
结尾相逢一句,才知这次离别,原是男女双方别后重逢而又告别在即,他们心理上经历了由长期离之恨,转而重逢之喜,即又跌入更长离别的无限痛苦。重逢之喜反而加深了重别之悲。恨恨总无言一句,正是这一心境的生动写照。无言之恨正是恨的极致,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这首词的特色在于:以通俗白描的语言,写出细腻委婉的离别心绪,以淡雅简练的笔调,写出深沉真挚的男女情愫,这代表了刘辰翁一部分词作的共同特点:即善用于运用、淡语、轻语写出情致宛然的意境。
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
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
不觉新凉似水,相思两鬓如霜。
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
这首词是作者借七夕来抒发自己寄寓故国之思。
上片侧重写七夕儿女幸福欢快景象。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二句紧扣新秋,分写天上与人间七夕情景。低昂,是起伏升降的意思。
上句说天上日落月升、斗转星移等天象变化,依然像从前一样。似旧二字,意在言外,暗示人间却与自然界的景象不同,发生了巨大变化。暗逗结尾两句。
下句说人间儿女也象从前一样,狂欢欢度七夕。成狂即包似旧之意,言外有无限感慨。在词人看来,经历过人间沧桑巨变的人们,新秋七夕,本应深怀黍离之悲,但今天人们竟依旧狂欢。这种景象不免使词人感慨万千。
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处处试新妆原是当时七夕风习,也是上文所说儿女成狂的一种突出表现。人们几乎误认为这种处处新妆的欢庆景象为人间的天堂了。正如上文儿女成狂寓有微意一样,这里的人间天上也含有讽刺意味。却是二字,言外有意,沦陷后的故国山河,已成为人间地狱,而眼前的景象却竭然相反,仿佛人们早已忘却家国之痛,叫人无限悲痛。
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结拍写七夕之梦。上句暗用《神仙传》沧海屡变为桑田的典故,下句以银河切新秋。诗人梦见在海底超越枯桑,又梦见在天上看尽银河风浪。这里虽明为纪梦,实为借梦来表达对于世事苍桑与人事巨变的感受。这两句尤其突出全文寄意。结末二句起到了画龙点眼的作用。有此二句,不但上片儿女成狂的情景讽慨自深,就连过片的新凉、相思也都获得了特殊的含义。
作者以自己作为独醒的爱国者与普通人相对照,抒发了自己眷怀故国的深沉悲壮的情感,是这首词构思和章法上的基本特点。
中斋上元客散感旧,赋《忆秦娥》见属,一读凄然。随韵寄情,不觉悲甚。
烧灯节,朝京道上风和雪。
风和雪,江山如旧,朝京人绝。
百年短短兴亡别,与君犹对当时月。
当时月,照人烛泪,
照人梅髮
这首词是作者赋邓剡《忆秦娥》而作,邓剡是庐陵人,作者同乡,字光荐,号中斋,曾加入文天祥幕府,参加过抗元斗争,宋亡后一直未仕。
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更以纱笼喝道,带领着佳人美女,遍地游赏。人们都说玉漏频催,金鸡屡唱,意犹未尽。甚至饮酒醺醺,倩人扶著,堕翠遗簪,不胜枚举。由此可以想见昔日的繁华景象。而今日通往古都临安的大道上风雪交加,一片严寒凄清的荒凉景象。
朝京,即到京城去,这里朝京二字词人和当时一般人民对京都的仰慕之情。下边风和雪,江山如旧,朝京人绝。头三字,叠上句。风依旧是昔日的风,雪依旧是昔日的雪,江山并无太多的改变。这是在为下句铺奠,可是现在的上元节,朝京人绝,无法再回到昔日的繁华景象。然而在昔日的繁盛,词人依旧记忆犹新,无法忘怀;因而词人未加实笔铺叙,只是以如旧二字一点。但于眼前这幅风雪载道、路途人绝的画面中,已令人凄然地想到往昔的繁盛已不复再现了。上片从今日的实写中,反衬出昔日的繁盛景象,实际上是将临安上元节昔盛今衰作了对比,反映出政治形势的重大变化:宋朝灭亡,胡元据鼎。在惨淡的词意中,词人的眷念故国的浓烈感情喷涌而出。
上片写上元朝京,下边转到了自己和友人邓剡。
百年短短兴亡别,感慨自己在短短的一生中经历了国家兴亡两个时期,现在处于元人的统治之下,悠悠岁月,不亡待尽,令人欣慰的是与君犹对当时月,自己和友人都是宋朝的遗民,仍然对着昔日的月亮。这一句里作者聊以自慰的意思。下边转折:当时月,照人烛泪,照人梅。当时月叠上句,点往昔的峥嵘岁月和少年意气,为下两句作铺写,月色依然如旧照射人间,而人间却惟见红泪白而已。烛泪,象征着遗民泣血;梅,烈士暮年。红白相映,意境凄凉。下片通过宋朝兴亡两个时期情怀、容颜的暗暗对比,显现出一位孤臣义士的孤苦形象。
作者在这首词中用了古今对比手法,但侧重写今,反映了宋亡以后的变化,表达词人凄婉哀苦之心情,是一首凄苦的小令。读者不仅在词中领略到作者深厚的艺术功底,而且还可感觉到他忠于故国的深沉情感。
远远游蜂不记家,数行新柳自啼鸦,寻思旧事即天涯。
睡起有情和画卷,燕归无语傍人斜,晚风吹落小瓶花。
过片承上往往不堪回忆之意,转入抒情。睡起句为倒卷法。有情,即指上句寻思旧事而言。所以知寻思旧事是午睡初醒时的心理活动。为此睡起后心情厌烦,无心赏画,于是卷起了画,而情也连同画一齐被卷起来了。这里的和字有连同之意。情和画卷,卷字兼管情与画。情也称卷,是情不得舒展之意。蕉心可卷,诗词中常用蕉心喻指人的情感,故情也是可卷的。我情似画,可以卷也。不很是富有情致。
燕归无语傍人斜在句型上是与睡起有情和画卷构成对仗,上句人事,下句景物,以景物反映人的心态;但从写景来说,又与晚风句并列对称。
这两个写景句子的重点都在无语,其手法都是用动态突出静态。燕子归来,依傍着人飞翔,似乎有情但却又默默无语;晚风习习,瓶花凋落,也好象默默无言。刘辰翁另有《占绛唇。瓶梅》词,说瓶梅春堪恋,自羞片片,更逐东风转,也写瓶花在晚春中被风吹落,不由自主,象征着美人飘泊不定的不幸命运。本篇则主要写美好事物不能青春长驻。更增添乡思的无比惆怅之情。
诗词中常用无言,实际是以无言衬托内心深处的感情波澜。如天言匀睡脸(温庭筠《菩萨蛮》),写伤春女子的冷落寂寞情愫:无言谁会凭栏意,(柳永《凤栖梧》)写倚楼怀远的离人的复杂心绪。刘辰翁此词则借景物(燕子、落花)来写词人无言,手法独特,抒情的效果却达到异曲同工之妙。
本篇以首尾四句写景,中间两句写人。所写的是思乡之情,又不全是乡思,全词的基调淡雅,别有情致。
此处情怀欲问天,相期相就复何年。
行过章江三十里,泪依然。
早宿半程芳草路,犹寒欲雨暮春天。
小小桃花三两处,得人怜。
这首词或许是作者离家远行途中所作,细腻地写出作者的所见所感。词中的章江就是章水,作者刘辰翁是庐陵人,庐陵滨临赣江。
该词上片主以抒情,可分两层意思。此处情怀欲问天,相期相就复何年。二句写出情人分别后不知何时再能欢会的激情呼喊。此处情怀欲问天句,突兀而起激情顿现。此处,即此时。何以有此一问?相期相就复何年句作了回答。别时两人相与誓约,必当重会,而实在又不知,何时可成,苦心焦虑至极,难免要呼天而问了。相就一词,取兰袂褪香,罗帐褰红,绣枕旋移相就(周邦彦《花心词》)之义,谓男女之间的幽期欢会。复何年即更在何年,以反问语气,意指相会之遥遥无期,故而才如此激动。行过章江三十里,泪依然,在感情上是余哀未尽,在词情上是明转暗连。行过之行,又补道出是在别后。此泪中饱含离别之思,失望之恨,总上三句之情而结于此一泪字,字似轻巧,而所承极重。词似淡而极悲,语似直而意深令人低徊不尽,唏吁感叹。
结尾小小桃花三两处,得人怜二句,用是舟中偶见。小小极小之义。词中所用,又含有亲昵的意味。刘辰翁词中常用此语,如花日穿窗梅小小(《望江南。晚晴》)池塘小小水漫漫(《浪淘沙。有感》),等都是。此句还使人想起苏轼《惠崇春江晓景》其一的竹外桃花三两枝之句。但苏诗强调的是早春,与该诗的春江水暖鸭先知等句都表示作者对春天到来的敏感和喜悦;这首词却不然,他写的是晚春桃花的凋谢,花期已过仅存残枝。含有美人迟暮的明显寓意,因而下句紧承说:得人怜。可见,桃花是他意中人的化身。
刘辰翁另有一首《浣溪沙感别》中有一句为伊憔悴得人怜,此词小小桃花三两处,得人怜,意思相同,但用笔不同,前者用的是直笔,后者用的是曲笔,情景结合,既写景又寓人。
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
笛里番腔,街头戏鼓,不是歌声。
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
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
这首词是作者晚年隐居山中的作名,题名春感,实际上是元宵节有感而作。此词笔调苍凉,抒发作者亡国之痛和故国之思的深沉感情,作者刘辰翁曾入文天祥幕府,参加过抗元斗争,宋亡后多年漂泊,晚年才隐居山中,从事著述。
笛里番腔,街头戏鼓,不是歌声。三句接着写想象中临安元宵鼓吹弹唱的情景:横笛中吹奏出来的不是汉家的故音,而是带有北方游牧民族情调的番腔,街头上演出的也不再是熟悉的故国戏鼓,而是是异族的鼓吹杂戏,一片呕哑之声,身为忠于故国的南宋遗民,听来根本不能称为歌声。这几句对元统治者表现了义愤,感情由前面的悲郁苍凉转为激烈高亢,笔势劲直;激愤直率,可以想见作者其时填膺的义愤。
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这两句承上启下,用想故国三字点明上片所写都是自己对故都临安的遥想。故国高台月明化用南唐后主李煜《虞美人》词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情境,表达了作者对故都临安和南宋故国的深沉怀念和无限眷恋之情。独坐青灯,指自己在故乡庐陵山中,独自面对青灯。故国旧都、高台宫殿,如今都笼罩在一片惨淡的明月之下,繁华散尽,都已化成无边的寂寞与悲凉,这本已使人不能忍受。更何况独又居于寂寞的深山,夜阑人静,遥想沦亡之故都,不但无力恢复故国,连再见到故都临安的机会也很难有,苦闷之情那堪禁受啊。荧荧青灯与故国苍凉明月,相互映照,更显出情深挚无比凄凉。这两句文势由陡急转为舒缓,而感情则变得更加沉郁。
接下来是三个并列的四字句: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辇下风光,指故都临安的美丽风光。作者所指的风光应是宋亡前临安城元宵节的繁闹场景,以及亡国前的升平岁月。山中岁月,指自己隐居山中的寂寞岁月。海上心情,一般都指宋朝一部分爱国志士,在临安失守后在福建、广东一带继续进行抗元斗争的事情,以及作者对他们的挂念之情因为这首词作于归隐山中的时期,那时离宋室彻底覆亡已不远了,因此不再存在海上的抗元斗争。吴熊和说:海上心情,用苏武在北海矢志守节事。这个理解非常正确,符合词人思想感情的实际。
这三句表现的内涵深远,层层推进,山中岁月指自己身之所在:辇下风光指自己心之所系:海上心情则是自己志之所向。作者之志向跃然于兹,隐居不仕,甘愿在山中度过悠悠岁月,保持遗民身份,时时挂念故国旧都,这就是他的海上心情即表现了他的民族气节。因此,以海上心情作结,不仅点出了山中岁月、辇下风光的实质,而且是对全篇思想感情的一个总概括。我们甚至可以说,作者写此词的目的正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这种海上心情。然而,在故国沦亡以后,除了感怀心伤,愤慨填膺之外,再没有别的行动。这种心情表现了刘辰翁这一类知识分子的特点和弱点。
从想家落笔,虚中见真意,正是这首词在艺术表现上一个显著的特点。词的上片,全是想象故都元宵节的凄凉景象,词中的铁马、银花、笛里番腔、街头戏鼓都不是具体细致也可以说并不是真实情状的描绘,而是着重于表露主观感情,如春入愁城这样的叙写则更完全是虚空涵盖。下片则更尽虚涵概括之意,想故国、高台月明,只表现出故都临安的宫殿楼台在淡淡月光照射下的暗影,其中蕴含了作者的种种感慨结尾三句作者只是用虚笔轻轻带过,而并细细描写其中的景象和内容,留给读者想象和体味的空间。这种想象落笔,虚处见意的写法更有欲说还体之意。全词节奏明快,更加强了作者的苍凉悲郁之情。
轻风澹月,年年去路。
谁识小年初度。
桥边曾弄碧莲花,悄不记、人间今古。
吹箫江上,沾衣微露。
依约凌波曾步。
寒机何意待人归,但寂历、小窗斜雨。
天香吹下,烟霏成路。
飒飒神光暗度。
桥边犹记泛槎人,看赤岸、苔痕如古。
长空皓月,小风斜露。
寂寞江头独步。
人间何处得飘然,归梦入、梨花春雨。
这是刘辰翁两首可以称之为佳作的寿词。作者写寿词很多,因为受当时时代风气的感染,宋南渡以后,人们竟相写寿词,因此作者也不例外。当然他的一些寿词仍不奂落入俗套,但是总起来看他的寿词仍能抒发自己的心志和胸怀。此词就是其中之代表。
词人生于宋理宗绍定五年(1232)十二月二十四日。谁识小年初度,说明了他的出生月日。初度,出自皇览揆余初度兮(屈原《离骚》)后人以此为生日的代名词。小年,指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诗:春节前三日,江乡正小年(文天详《二十四诗》)可兹证明。词人的诞辰正巧临近年底,因此,每年生日之际,又是辞旧迎新之时,具有双重意义。轻风澹月,年年去路,巧妙地表达词人此时的心境,时光易逝,每值此日,作者不禁要感慨万千。该写些什么来为自己祝愿一下呢?
在第一首词中,意在阐发词人追溯对昔日生涯:在月胧风轻的夜晚,忆想着已逝的岁月,不由不令人神往。曾在桥边抚弄青青碧莲,忘怀人世间的一切烦忧。也曾泛舟在茫茫的澄江里,洞箫呜呜,神游驰往,任晨露沾湿衣裳,想象之际,凌波微步的少女依稀而至。我更不会忘记贤惠的夫人,独自寂寞地守在寒机旁,听那沁雨敲打小窗的声音。
第二首词中,词人写出自己的忧闷和求索,我飞速度过灿烂银河,仿佛进入了神奇的世界。来到鹊桥边,当年那个闯进天河来的泛槎人,依稀徜徉在脑海中;赤岸边苔痕斑斑,述说着年代久远。我心情寂聊沉重回到人间,独自在江头踯躅。人间何处有超尘绝俗的地方?只有梦中那梨花带雨的景色,才是我人生的归依。
这两首词,描写了一系列超离脱现实的人和物,桥边曾遇到过曾银河泣舟的泛槎人江上隐约见到了凌波曾步的仙女;有苔痕如古的赤岸(此指有碧莲花)。词人任意遐想,描绘出一幅的幽独超绝而又飘颻迷离的图画,编织出一幅仙气盎然的理想云锦,创造了一个超脱世俗的艺术境界,以表达自己对美好世界的向往之情。
这两首词关系相连,不可分割,当是同时写成的,可谓是联章词,它们具有共同特点,如下:
首先,意象跳跃,词意跌宕起伏。两词均驰骋艺术的想象幻化成神仙境界,随即转到词人过去的生活和目前的生活琐事,从而构成一个艺术整体,轻风澹月一首的下片,突出表现了萧氏夫人独守寒机;天香吹下一首的下片,则侧重地表现词人独步江头,从两个不同侧面,分别表现了全体总体情思。由于全词迅速地交替描写想象情景、记忆情景和眼前情景,从而形成全词跳跃、词意转折的特点,更增强了词作扑朔迷离、超绝尘世的色彩和情调。
其次,本词运用了写景点染的艺术手法。轻风澹月句,描写自己追忆往事时的心境,欣喜点点,哀怨微微,贴切动人,渲染了艺术氛围。但寂历、小窗斜雨句,与寒机何意待人归扣合,表现了寂寞静谧的环境,烘托萧氏夫人勤勉持家的贤惠品格。天香吹下,烟霏成路。二句,渲染出馨香馥郁、烟霞迷漫的仙境,表现出词人驰骋银河之中的景象,非常真切。虽笔调轻淡,但点染得法,景中的情致、意蕴、跃然纸上。
再次,词人采用了透过一层的写情手段。以看似超脱的语调来写难忘世事的纷烦心境,人间何处得飘然,归梦入、梨花春雨一句,使人感到无处得飘然,纷怀之情倍添,以宽解语来写殷忧,悄不记、人间今古事实上是时刻不忘今古,忧愁难消。笔法轻灵宛转,表现了国难深重时期忧怀难遣的沉痛心情,其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命薄佳人,情锺我辈。
海棠开后心如碎。
斜风细雨不曾晴,倚阑滴尽胭脂泪。
恨不能开,开时又背。
春寒只了房栊闭。
待他晴后得君来,无言掩帐羞憔悴。
刘辰翁的这首词是一首咏物词,描写物象贴切、笔真,不只局限于咏物,而且以借物以抒情,因此这首词是一佳作。
命薄佳人,情锺我辈。没有直接描写海棠的形态、色泽,却独辟蹊径从词人的观感下笔。这二句和盘托出作者在雨中观海棠的情况,落笔伊始便见出所咏题意,起到了笼罩全词的艺术效果。自古佳人多薄命。情锺句,语出《世说新语。伤逝》,这两个成语、典故,都本来与海棠花无关,本词仅取其字面意义,以薄命佳人比喻风吹雨淋下的海棠花,表达词人此时的惋惜伤感之情。海棠开后心如碎句,起承上启下的作用紧扣题面,引出以下词句:斜风细雨不曾晴,倚阑滴尽胭脂泪。春雨绵绵不绝,洒落在倚栏的海棠花上,红似胭脂的海棠花上雨滴轻轻落下,好象流下不尽的伤春泪水。此情此景,叫人心醉,这几句摹写雨中海棠,自然、贴切,不仅烘托出海棠花开时斜风细雨的氛围,又深得雨中海棠的神致,且同时又十分强烈地渲染出全词的感伤情调。
接下来,词人没有继写海棠风貌,而是发起别意。
恨不能开一语,表明词人爱看绚丽的海棠花,希望她早日开放,却碰上阴雨天,所以又说开时又背。阴霾连日,春寒料峭,房栊紧闭,赏花人绝迹,海棠花徒然盛开,令人遗憾。春寒只了房栊闭与上片海棠开后心如碎遥相呼应,写出海棠不幸遭雨,流露出词人伤惋的心情。至此,词人陡然转笔,写出待他晴后得君来句。等到日风和日丽,赏花人再来之时,海棠却已饱受风雨的摧残,失去了昔日的风采,残叶低垂,花容失色,憔悴不堪。结句无言掩帐羞憔悴,用拟人化的手法,写出海棠花无穷的惆怅与哀伤,在羞涩无言的神态之中,意味正浓意犹未尽。它和上片的结句,互为因果,羞憔悴,它们又和起句密合,命薄佳人是总领,上下片的结句是分承,着意描写命薄的具体内容。可见,须溪写咏物词,十分讲究收纵联密笔法的巧妙运用,使全词词意浑然一体,又瞭然于目。
这首词,意蕴深远,能引发起读者的无限遐思。词人借着海棠,特别是雨中的海棠,又能引发起读者怎样的联想呢?沈祥龙说:咏物之作,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须溪处宋季,南宋小朝廷长期受到蒙元侵扰,国势衰颓,岌岌可危。词人在观海棠的过程中,爱花、惜花的情感之中交织着家国之忧,凭藉雨中海棠花容艺术意境,表达出自己对美好事物备受摧残的感叹之情,描摹出自己的期待、失望、叹惋、感伤的复杂心境的内心感受。词人并未说破托息,而是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通过曲折深邃的意境,与词人产生共鸣,共同去感受忧伤与期盼之情。这首词在词风方面也与作者的轻灵婉丽之作不同,而是别具一格。
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
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
依依甚意绪?
漫忆海门飞絮。
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
春去,最谁苦?
但箭雁沉边,梁燕无主,杜鹃声里长门暮。
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
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
春去,尚来否?
正江令恨别,庾信愁赋。
(二人皆北去)苏堤尽日风和雨。
叹神游故国,花记前度。
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
这首词题为丙子送春丙子指的是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元军在这年攻入临安,掳去恭帝和太后、宰相及部分宗室在福州拥立端宗赵是继续与抗元。这首词从表面上来看,是写春天,实际上却象征着南宋,送春就是哀悼南宋的灭亡。在词中作者描绘故国沦陷后的衰败景象,反映南宋遗民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和作者的无限悲痛之情。
第二段写春天归去以后,南宋君臣与庶民百姓所遭受的亡国之痛。春去,最谁苦?以设问句过渡,苦字用得醒目尖锐。下面连用三个分句,分写三个方面形象回答:箭雁沉边,写被掳北去的君臣,如同被射中的大雁,坠落到遥远北方,永无归日,梁燕无主,以无主的梁燕喻南宋臣民,大厦将倾,凄惶天依杜鹃声里长门暮,写临安宫苑凄惨悲凉景象,暮色之中,长门闭锁,唯有杜鹃啼血而已。三个分句,用但字领起,一气呵成。玉树三句,紧承前三句的意韵。摹写亡国的悲痛之情。玉树本指汉宫中之物,王朝倾覆,故玉树凋土,就连那金铜仙人也不免有辞离故国的悲伤。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二句,用衰兰送客咸阳道诗意。(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玉树、泪盘,都用来喻宋。斜日未能度,指铜仙,依依不舍,行动缓慢,标志着被迫北去的君臣对故国的无限留恋,与词题送春之意。
第三段写故国之思。仍以设问总起:春去,尚来否?来字重如千钧,怀有深深眷念之情。下面接着以江总、庾信之事来抒写亡国之痛。江总在陈后主时仕至尚书令,故称江令;陈亡后,他入隋北去。庾信本仕梁,曾出使西魏梁亡,被留长安,北周代魏,又不予放还;著有《愁赋》,以抒郁抑之情。
词人此时此刻的忧恨之情与古人相同,因此以正字领出江令恨别,庾信愁赋两四字对句。同时,借风雨尽日袭击苏堤来渲染气氛,与第一段斗转城荒相绾合,使临安的景色更加凄迷荒凉。苏堤在杭州西湖外湖与里湖之间,堤上有六桥,桃柳成荫。此处以苏堤在风雨中飘摇之态,来暗指沦陷后的临安亦如苏堤一样,陷于风雨飘摇之中。在送春之际,作者只能神游故国,此二句扣紧送春,并对尚来否作了回答,说明故国的新春只能梦里依稀得见了。花记前度,由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意仅来表示对故国的怀念之情。最后,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一句,表示人间无路,以只能跟孺子共话亡国之痛结尾。孺子,指作者的儿子刘将孙。
这首词写在元军攻破临安之后,表达了作者的亡国之痛与故国之爱的感情,许多词句如春去人间无路谁遣风沙暗南浦等,爱憎分明,显而易见。作者在词中运用借代和象征手法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例如,春象征着南宋王朝:飞絮暗喻南渡的君臣:乱鸦指代占领临安的元军等等。作者将这些日常所见的感受赋予主观的感情色彩。因此充分烘托出南宋灭亡的悲剧氛围。词的现实性和认识意义,也是通过这种气氛体现出来,为了强调这种氛围,词人运用了某些典故,因此送到了很高的艺术效果。本篇是专主寄托的成功之作。作者把南宋灭亡的伤痛哀悼之情和词中的艺术形象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达到了交融浑化浑化的高水平,使读者也产生种种感慨。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
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
箫声断,约彩鸾归去,未怕金吾呵醉。
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
父老犹记宣和事,抱铜仙、清泪如水。
还转盼沙河多丽。
滉漾明光连邸第,帘影动、散红光成绮。
月浸葡萄十里。
看往来神仙才子,肯把菱花扑碎?
肠断竹马儿童,空见说、三千乐指。
等多时、春不归来,到春时欲睡。
又说向灯前拥髻,暗滴鲛珠坠。
便当日亲见《霓裳》,天上人间梦里。
这首词作于元成宗大德元年(1297年),在词中作者用大量篇幅回忆宋代元宵节繁华、热闹的景象,抒发了自己的亡国之痛和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感慨。
《宝鼎现》是三叠的长调。这首词就分三段分别写北宋、南宋及作词当时的元宵节场景。因此形成强烈的对比。以现作者悼念恨怅之情。
一阕写北宋年间东京汴梁元宵灯节的盛况。着重写仕女的游乐,来衬托昔日的繁荣景象。旧时女子难得抛头露面,写她们的游乐也最能反映其时繁华喧闹的游众之乐。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三句写贵妇盛妆出游,到处是香车宝马;官员或军人也出来巡行,街上旌旗遍布。这里略用诗句南陌青丝骑,东邻红粉妆(沈佺期《游夜》)及牙旗穿夜市(苏轼《上元夜》)的字面,化用自然,贴切无痕。
接着便写市街楼台上的文艺表演,是望不尽楼台歌舞,台下则观众云集,美人过处,尘土也香气盈盈(习习香尘莲步底)。钟情怀春的青年男女在此良宵美景之中,恋爱时有发生。钟陵西山游帷观,每至中秋,游众甚多。大和末年,有一叫彩鸾的绝代女子和一前观中的书生相恋,结为夫妇。箫声断,约彩鸾归去即用此事来摹写男女恋爱情事。古代京城有执金吾(执金吾)禁夜制度,唯正月十五日夜,敕许金吾弛禁,前后各一日。未怕金吾呵醉写出元夕夜禁令不张,自由欢乐的氛围。紧接着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一句,写在皇家车骑行经的道路(辇路)人声嘈杂,突然又鸦雀无声,原来是著名歌手开始演唱了。念奴本是唐天宝中名倡,此借用以说明唱技之精。
以上写北宋元夕,真给人以富贵奢华的感觉。之后父老犹记宣和事一句启下,转入南宋时代。
抱铜仙、清泪如水用了一个典故,魏明帝时诏宫官牵牛西取汉武帝时所造的铜人,铜人竟潸然泪下,用这典故寄寓作者亡国之痛。南宋时,元夕的情景不能与先前盛时相比,但也有百来年的承平,因此南宋都城杭州元夜的情景,仍颇为值得怀念。沙河塘在杭州南五里,繁盛之时,笙歌不绝。故词中谓之多丽。然后词人写到月下西湖水的幽深和碧绿。
方圆十里的金波形成一道奇丽景色,在湖船长堤上,士女如云,则构成另一种繁华景观。灯红酒绿之中,那些神仙才子,有没有人象南朝徐德言那样预料到将有国破家亡之祸,而预先将菱花镜打破,与妻子各执一半,以作他日团圆的凭证。肯把菱花扑碎一句,寓有词人刻骨铭心的亡国之痛,故在三阕一开始就是肠断竹马儿童,空见说、三千乐指,总收前面两段,发往事如烟,江山不再的感慨。三天乐指宋时旧例,教坊乐队由三百人组成,一人十指,故称三千乐指。入元以后,前朝遗老固然知道前朝故事,而骑竹马的儿童,则只能从老人口中略知一二,可惜已无缘得见了。季节轮回依旧,人们依旧盼着春天,盼着元夕,但蒙古统治下,使元夕,不免萧条。
等多时、春不归来,到春时欲睡,于轻描淡写中写尽无限的哀愁。元宵是灯节,红妆春骑、辇路喧阗的热闹场面已成为遥远的过去已今非昔比。
汉人与南人,只能对着室内孤灯,追忆旧事,泪湿襟巾。灯前拥髻诸句顾视烛影,以手拥髻(愁苦状《飞燕外传》)凄然泣下,不胜其悲语意。专写妇女的情态,与一阕形成鲜明对照。年青的人们因为生不逢辰,无缘窥见往日元夕盛况而肠断;而老人们呢,便当日亲见《霓裳》,又该如何?还不是春梦易醒,恨恨空余而已,天上人间梦里用李后主《浪淘沙》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语,辞气悲凉亡国之痛。跃然纸上,读之令人抚膺大恸。
这首词颇具艺术特色,三叠的结构布局分别写出三个时代的元宵节场景。内在逻辑性强,结构错落有致,自然贴切,因为词人将回忆痛苦感慨种种情感糅合起来,所以极其亲切地表达了昔日遗民的心情,因此杨慎说这首词词意凄婉,与《麦秀》何殊。
怎知他、春归何处,相逢且尽尊酒。
少年嫋嫋天涯恨,长结西湖烟柳。
休回首。
但细雨断桥,憔悴人归后。
东风似旧。
问前度桃花,刘郎能记,花复认郎否?
君且住,草留君剪韭。
前宵正恁时候。
深杯欲共歌声滑,翻湿春衫半袖。
空眉皱。
看白发尊前,已似人人有。
临分把手。
叹一笑论文,清狂顾曲,此会几时又。
这是一首送别友人的词作,作者送别的对象是与自己同榜中进士的友人徐云屋。该词不同于一般的送别词,除抒写离愁别绪以外,还将当时的世事与境遇融入其中,因而内容更为深广。
这几句是讲作者自己。作者姓刘,古人用典常喜切姓,以收一语双关之效。从花复认郎否一句看,又是借用刘晨、阮肇入桃源遇仙子故事,追忆少年时优游闲适的生活,以感叹如今年华不再,不堪回首。周邦彦《瑞龙吟》词: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便是兼用刘禹锡前度刘郎诗语与刘晨遇仙故事以写游冶经历的先例。对此,刘辰翁又出新意,以刘郎与桃花的痴问,体现昨是今非之慨和坎坷沦落之恨。
此词写别情,但并不仅仅停留在抒写友情之深,而是融注着作者深沉的人生感慨:飘泊异乡的天涯恨,又有功业无成、年华易逝,感伤。凡此种种怎能不让人慨叹哀愁。清末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二说:须溪(刘辰翁)词风格遒上似稼轩,情辞跌宕似遗山。遒劲有力的风格和曲折顿挫的笔势与丰富复杂的内容融铸一体,相得益彰,此词即是一例。此外,善用典故也是此词的一个特点,这又与辛弃疾词风格相近。
少日都门路。
听长亭、青山落日,不如归去。
十八年间来往断,白首人间今古。
又惊绝、五更一句。
道是流离蜀天子,甚当初、一似吴儿语。
臣再拜,泪如雨。
画堂客馆真无数。
记画桥、黄竹歌声,桃花前度。
风雨断魂苏季子,春梦家山何处?
谁不愿、封侯万户?
寂寞江南轮四角,问长安、道上无人住。
啼尽血,向谁诉?
这首词是作者刘辰翁读了儿子刘将孙《摸鱼儿》情绪,临安失守后,作者写了许多寄托亡国之悲的词,此词是作者于甲申年(1284年)带儿子刘将孙一起到杭州凭另,以寄托故国之思和亡国之痛的归途上而作。归途中刘将孙听到杜鹃的哀鸣,赋了一首《摸鱼儿。甲申客路闻鹃》,刘辰翁读后,随即作了此词。
客路听到杜鹃的啼鸣,最能动人心扉。但是心绪不同,处境不同,人们听到鹃声时的感受便不同。少日都门路。听长亭、青山落日,不如归去三句,写出自己少年时代上都门游学、求取仕进的心情,长亭薄暮,几声鹃鸣,勾引起了羁旅之愁,产生了不如归去的想法这与杜鹃声里斜阳暮(秦观《踏莎行》)的意境相似。十八年间,词人来往于都门路上;弹指一挥,十六载未临杭城,其间沧桑巨变,犹如隔世。词人用白首人间今古,概括这种生活体验。又惊绝、五更一句,一个又字,词意顿深一层。五更句,指的是刘将孙《摸鱼儿》词里的句子:今又古。任啼到天明,清血流红雨。
本已为世事无而慨然兴叹,又那堪忍受杜鹃的一夜啼鸣。故曰惊绝。写作本词时,词人已经五十三岁,此时听到鹃声,已不同于少年时代的感受,既产生黍离、麦秀的亡国之叹,又产生许多联想:由杜鹃联想到蜀天子杜宇,由杜宇联想到被掳北去的恭帝。恭帝颠沛于北边,类似蜀天子的情形故曰道是流离蜀天子;因为当初他在临安时讲的是吴语,故曰甚当初、一似吴儿语。前阕结尾二句:臣再拜,泪如雨。隐括杜甫诗意,词人效法杜甫,以杜鹃来喻指流离北边的恭帝,遥拜之时,泪如雨下。故国之思溢于言表。
上阕写闻鹃,下阕由此宕开,描写临安的衰败和抗元英雄的牺牲。当词人桃花前度,重来临安的时候,虽旧物未改,但哀民遍地,一派黄竹歌声。此用黄竹歌声动地哀(李商隐《瑶池》)诗意。
这片这几句,以记字衔接上下,又有真无数、画桥、前度所写乃是临安失陷前的繁华景象,这是虚写;而黄竹歌声,才是眼前所见宋亡后故都的凄惨悲凉,这是实写。词人将昔日之繁华和今日之败落相互对照,虚实相映,伤怀倍添,语意极含蓄婉转。风雨断魂苏季子,春梦家山何处?谁不愿、封侯万户?三句,以苏季子喻抗元英雄。苏季子即苏秦,当年游说六国抗秦,意欲封侯万户,后终金尽裘敝,落魄而归。南宋末年的爱国志士们为抗击元军,恢复失土,英勇献身,不能归乡,只得梦回家山。建功立业,本是士人的共同心愿,但在国势夷陵的时候为国捐躯的人,虽未封侯拜爵,却得到人们的普遍崇敬和深刻铭记。寂寞江南轮四角,问长安、道上无人住二句,描写临安陷后,附近人烟稀少。
轮四角原意是希望车轮生角,不能转动,情人不能外出,此处指道路难行。长安道,即是本词首句的都门路,此处借长安代指宋京临安。京都道上,人烟萧瑟,一路寂聊难行,词人触景生情,家国覆亡之痛喷涌而出,结句啼尽血,向谁诉,重又回环到杜鹃上,用拟人化的语气,说杜鹃终日啼鸣,纵然啼尽鲜血,去不能诉说人间的悲苦,结句含义深邃,品之不尽。
本词题为闻杜鹃,全篇紧紧围绕闻杜鹃而发生变换,在羁旅者的耳中,杜鹃声声勾起乡愁无限,而遗民却从杜鹃声声中忆起故国之思和亡国之悲。
全文贯彻杜鹃声,可见杜鹃声是全篇的词脉,本文采取分承的过度手法,将后阕看来似乎并不相连的数层词意,绾合起来,颇具匠心。
乙亥二月,贾平章似道督师至太平州鲁港,未见敌,鸣锣而溃。半月闻报,赋比。
向来人道,真个胜周公。
燕然眇,浯溪小,万世功,再建隆。
十五年宇宙,宫中赝,堂中伴,翻虎鼠,搏鸇雀,覆蛇龙。
鹤发庞眉,憔悴空山久,来上东封。
便一朝符瑞,四十万人同。
说甚东风,怕西风。
甚边尘起,渔阳惨,霓裳断,广寒宫。
青楼杳,朱门悄,镜湖空,里湖通。
大纛高牙去,人不见,港重重。
斜阳外,芳草碧,落花红。
抛尽黄金无计,方知道、前此和戎。
但千年传说,夜半一声铜。
何面江东。
唐宋词或婉约或豪放,多抒情,而很少直接记述眼前事,而此词却一反常规,以纪事为词,以史为词,贴近现实生活,笔锋犀利,闪烁着现实主义的光辉,不愧为词中之佳作。
这首词作于宋恭年德祐元年乙亥(1275)二月,时值贾似道鲁港之败后半月,宋理宗宝祐七年(1258),忽必烈率部进围鄂州,贾似道督师援鄂,不敢接战,私自向忽必烈乞和,答应纳币称臣,事后,贾似道隐匿内幕,谎称大捷。帝以似道有再造功,进贾似道少师,封卫国公。后又加太师,封魏国公。1267年,蒙古再度南下,至1274年,蒙古军破鄂州,国家处于危殆境地,迫于朝野舆论压力,贾似道率军到前线督战。他故伎又施,百般求和,但却遭拒绝。元军攻来,贾似道军不战自溃,仓皇遁逃。1276年,元军攻破临安,南宋灭亡。
这首词的上片重在揭露贾似道鲁港兵败前飞扬拔扈、丑态。向来人道,真个胜周公。鄂州兵围解除以后,皇帝称贾似道为师臣而不呼名,贾似道立度宗赵禥后,朝中一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更是公开向贾似道拍马,称之为其周公,即是向来人道的人主要指这些阿谀奉承的群小。作者自己一身傲骨,景定三年(1262),廷试对策,忤贾似道,置丙第。这首词,既揭露贾似道的丑态,也讥讽了那些趋炎附势,卖身求荣者。燕然眇,浯溪小,万世功,再建隆。生动描画出这位假周公飞扬拔扈,不可一世丑态。后汉窦宪追北单于,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流芳千古而贾似道亦使门客廖莹中等撰《福华编》,以纪鄂功,自以为胜古,建立万世不灭的功勋,复兴了宋王朝。其虚妄无耻,少有前人可比。
十五年宇宙,宫中,堂中伴,翻虎鼠,搏鸇雀,覆蛇龙。写贾似道,欺君压臣的罪行。自景定元年进贾似道少师,封卫国公,到德祐元年鲁港军败,十五年中,南宋朝局贾似道玩弄于股掌之间。贾似道自比周公翻云复雨,指鹿为马,完全操纵了国家政局。
堂中伴用《旧唐书·卢怀慎传》怀慎与紫微令姚崇对掌枢密,怀慎自以为吏道不及崇,每事皆推让之,时人谓之伴食宰相。伴食者,指那些阿附于权奸的官僚,弄虎鼠用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为虎(李白《送别离》)的意思搏鸇雀指奸臣间争权夺利,贾似道上台后即将前任权臣掀翻在地。覆蛇龙意同翻虎鼠,以上重点写了贾似道擅权败政的劣迹。
鹤发庞眉,憔悴空山久,来上东封。便一朝符瑞,四十万人同。说甚东风,怕西风。写贾似道假造符瑞,蛊惑民心,气压君王。鹤发庞眉指贾似道,贾似道曾久居葛岭不出以要挟宋王,空山久即指此事。来上东封三句用了典故即:王莽假称符瑞,吏民四十余万公颂德。景定二年二月,贾似道率众上玉牒,进秩有差。玉牒是古代帝王封禅郊祀时所用的文书。上玉牒是夸耀天下清平,以示自己的功劳,其心腹左右都众口一辞,趋炎拍马。西风即西头。西头即贾字,西风指贾似道,东风指皇帝。贾似道执政后期,气焰极嚣张,咸淳六年(1270),诏贾似道入朝不拜,朝退,帝送其出殿;咸淳十年,贾母死,以天子卤簿葬之,仍不合贾的心意,所以当时朝中可谓是君畏臣。以至刘辰翁在另一首《金缕曲》中曾讥贾似道正与莽新同梦,拿他与纂汉的王莽相比。
词的下片写元军兵围襄鄂,形势危急,而贾似道却于国难当头之际仍沉缅声色,醉生梦死,鲁港兵败中,贾似道仓皇惊慌丑态毕露。甚边尘起,渔阳惨,霓裳断,广寒宫。青楼杳,朱门悄,镜湖空,里湖通。边尘起,渔阳惨,借白居易《长恨歌》中描写安史之乱的句意写元军大举南侵。甚正在之义。正是尘乍起,铁骑进犯之时,贾似道却仍在西湖边葛岭寻欢作乐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霓裳羽衣曲据传出自月宫,断尽之义。烽火绵绵,国家危在旦夕,而权相却仍陶然于仙乐飘飘,霓裳雅东之中。青楼杳,原注云:都城籍妓隶歌舞,无敢犯。镜湖又名鉴湖,此指西湖。里湖即里西湖,原注:葛岭瞰里湖,无敢过。西湖风光占尽,而国家沦亡即随。羽书莫报樊城急,新得蛾眉正少年。描写权相将国难置亡不顾,惟顾樽前的红男绿女。大纛高牙去,人不见,港重重。斜阳外,芳草碧,落花红。抛尽黄金无计,方知道、前此和戎。但千年传说,夜半一声铜。何面江东。这一段写鲁港之行及鲁港之败。贾似道前往督战时,调粮选兵,建大纛,耗尽国家的兵力财力,但到前线后,却将精锐尽属他人,自己却自将后军军于鲁港。斜阳外几句,以时令节物暗寓花落水流、斜阳烟柳的颓没局势。
面对危局,贾似道又重施故伎,遣人犒劳敌军,百般求和,但黄金抛尽,和议不成,却露出了本来面目,从前的承平只不过是乞和的结果。据《癸辛杂识》载,面对强大的元军,贾似道已心慑胆破根本不敢应战,时元军调动军队,因西风大作,旗帜指向东方,孙虎臣以为北军顺风进攻,仓卒向贾似道告急,贾不辨虚实,鸣锣退师,以至一退而不可收拾,终至大溃。
最后三句即指此事,这首词采用赋的手法,直抒胸臆,笔锋犀利,淋漓尽致了揭露了权奸败政误国的真面貌,可以称其为一首别具一格的豪放词。
春,汝归欤?
风雨蔽江,烟尘暗天。
况雁门阨塞,龙沙渺莽,东连吴会,西至秦川。
芳草迷津,飞花拥道,小为蓬壶借百年。
江南好,问夫君何事,不少留连?
江南正是堪怜!
但满眼杨花化白毡。
看兔葵燕麦,华清宫里;蜂黄蝶粉,凝碧池边。
我已无家,君归何里?
中路徘徊七宝鞭。
风回处,寄一声珍重,两地潸然!
这首词作于南宋亡后,用其他词一样,此词也反映了作者的亡国之悲。在这首词中,作者借送春来抒发自己的无限悲恸,饱含着自己深切挽留之意。
上片可分为四层。起句春,汝归欤?以提问语气统领全词。这种散文句法,显然是学自辛词。两者句式极似,当非巧合。词人向春天提出这句问话,表面之意是向春是否要走,坚强扣题目送春,但言外之意却说:你走不得啊!词人只因风雨蔽江,烟尘暗天。这里的风雨表面上是自然界的风雨,而实际上是政治风雨:烟尘也是战争烟尘。
元军几十万攻占了临安,宋室沦亡,山河变色,春啊春,你能往哪里去呢?下边推进一层,雁门阨塞,龙沙渺莽,东连吴会,西至秦川。意思是说,从北到西,从东南到西北,几万里的大好河山,已完全沦陷,春啊春,你无处可去。这几句既承接上边之意,又下启下片君归何里。第四层:芳草迷津,飞花拥道,小为蓬壶借百年。芳草、飞花是晚春景象迷津、拥道极言花草盛开的景象,江南如此之好,就象蓬壶一般,应是托身之地了,为什么你还要离开,不少留连呢?江南已经破败不堪,却说江南好这是一种反激法,以此来引出了下片的词意,正是全词的主旨所在。
词的下片,也可分为四层。前几句是春的答话。
名山胜水,美脍吴娃,可爱之处难以尽数,江南正是堪怜!江南然而早已逝去。却风光不再。但字陡转,回到现实中来:满眼杨花化白毡。这是化用杜甫满眼杨花铺白毡句意,意思是说江南春天虽好,但到了春残花谢的时候,隐喻山河破败,家国不全。下边再推进一层,描绘了江南的衰败景象兔葵燕麦,华清宫里;蜂黄蝶粉,凝碧池边。兔葵即葵菜,燕麦即野麦。这句词语出自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序。华清宫这里借指临安凤凰山下的宋朝宫殿。这两句表明宋宫的荒凉颓败。凝碧池在唐朝东都洛阳。天宝十五载(756年)安禄山叛军攻下长安,将所获梨园子弟数百人集中在凝碧池演奏歌曲,安禄山在这里大宴伪官。诗人王维被叛军拘禁于长安菩提寺,听了这个消息,愤而写诗以寄怀,有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之句,这里也借指宋宫。
蜂黄蝶粉本是春天常见的景物,但和凝碧池联系起来,使人联想起宋朝的降臣,在宋宫里和元朝贵族吃喝玩乐,奴颜婢膝之态。蜂黄蝶粉是群魔乱舞的形象。词人的亡国之痛,在这几句中反映地淋漓尽致。下边再次抒写:我已无家,君归何里?中路徘徊七宝鞭。写上面词意呼应。七宝鞭是借用晋明帝用七宝鞭迷惑敌人的典故。这里只是指代贵重之物,意思说春天和七宝鞭一起走了未被挽留过。风回处,寄一声珍重,两地潸然!转到第四层,向春天告别。结拍几句凄婉动人,摧人泪下,春天已去,国家已亡,空留一腔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近人况周颐评刘辰翁的词说:须溪词多真率语,满心而发,不假追琢,有掉臂游行之乐。其词笔多用中锋,风格遒上,略与稼轩旗鼓相当。指出了刘词的基本风格。中锋是指直抒胸臆。但这首词,表现手法有所不同,不是直接抒写,而是借物寓情可谓弃中锋而用偏锋。他运用传统的比兴手法把春天拟化,赋予它主观的感情色彩,全词并非信笔所作,而是作了精细的安排,上片层层展开,引出下片词意,下片写宋宫的荒凉,与之相对,此词布局严谨,脉胳分明,并且运用多种手法,此词可以说发展了原有的豪放词之风格,这在作者词中并不多见。
梅梢腊尽春归了。
毕竟春寒少。
乱山残烛雪和风。
犹胜阴山海上窖群中。
年光老去才情在。
唯有华风改。
醉中幸自不曾愁。
谁唱春花秋叶泪偷流。
情知是梦无凭了。
好梦依然少。
单于吹尽五更风。
谁见梅花如泪不言中。
儿童问我今何在。
烟雨楼台改。
江山画出古今愁,人与落花何处水空流。
刘辰翁词的风格遒劲有力,这二首词也不例外。作于宋亡后,同样抒发作者的亡国之悲,这二首词颇能体现作者的风格。题云用李后主韵,就是步李后主《虞美人》的原韵。
梅梢腊尽春归了。毕竟春寒少。枝头梅花将尽,冬去春又来。春寒比之冬寒还要好多了。起笔和从容,读者可能以为已是春暖时节。实际上并非如此。
乱山残烛雪和风。犹胜阴山海上窖群中。乱山,写出周围的环境。残烛,描摹所居室内之情物。雪和风,词境复推向天地。上句是写实。宋亡后,辰翁飘零隐匿于深山。下句跳宕翻跌,意境无比高远。阴山,匈奴世居之地。北海,匈奴极北之地。窖指地窖,群者羊群。此句典出《汉书。苏武传》: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武既至海上,廪食不至,掘野鼠去实而食之。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词人引苏武故事,表现其对他民族气节的无限景仰。乱山残烛雪和风。犹胜阴山海上窖群中言自己即使身在山中,遭受风雨摧残,但境遇也好过被拘匈奴、幽囚大窖、牧羊北海之苏武。
襟怀之高尚,读之令人叹然。只有如此襟抱,才能身冒风雪交加而从容道出毕竟春寒少的诗句。此二句,乱山、残烛、风雪与阴山、海上、窖群相互对应,具见词人以古人为师友,砥砺志节,故国之思不忘。作者另有词句云:想关塞无烟,时动衰草。苏郎卧处愁难扫。闲说那回,海上苏李。雪深夜如被。想携手、汉天不语,叫□不应疑水。宋朝不少大臣在宋亡之时被掳北去,辰翁同乡同学挚友文天祥就是其中之一。通过列举的这两句词,可以证明阴山海上寓指被掳北上之宋臣,禅为尚友古人表明心志之意。
再看第二首。情知是梦无凭了。好梦依然少。好梦,指故国之梦。李后主原词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可为参注。虽也知梦境为空,可是连做一场好梦也很难,悲苦至极之情溢于言表,单于吹尽五更风。谁见梅花如泪不言中。诗人因笛谱有《梅花落》曲,而想象吹笛惊梅,使其惊落,这在前人诗词中亦常见。此二句言凄厉的笛声,在风雨交加长夜响彻着,有谁看见梅花飘零如堕泪,而默默无言呵。谁见一语,无异词人自言。此二句是写眼前情景,虽看似写景,实当有所寄托。包括辰翁在内,宋季词人常用春象征故国,以花喻民。单于吹尽五更风句中的单于当指蒙元统治者。故在词人之潜伏意识中,此二句所描写之兴象,象征着国土沦亡的悲痛之情。
儿童问我今何在。烟雨楼台改。孩儿寄书相问,问我今在何方?此句是写实,因宋亡后,辰翁长期过着漂泊的生活。下句言烟雨茫茫,楼台尽改。所改者何?词未明言,但亡国之悲寄托极显,读者自可判度,改之一字,意境全赖焉。李后主原词尚云雕栏玉砌应犹在,辰翁此词则更云烟雨楼台改,这是由于悲苦之极所致。后主之悲,亡国(亡于异姓)之悲耳。辰翁之悲,实亡天下之悲也,所以说悲苦过之。上言儿童之问,下言楼台之改,似乎语气不连,其实其间自有深意。江山画出古今愁。人与落花何处水空流。上句,极言江山之美。画出,犹言江山在其无限美丽之呈现中,亦托出无限哀愁。古今愁即今昔恨,愈增岁月悠邈之感,沧桑变化,其悲更甚。
词人凝视着江山,觉得江山也凝聚着忧愁。江山与我同恨,此句确是奇笔。下句从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煜《浪淘沙》)化出,可见词人对后主词体味之深。若问我今在何处,则我就象落化随流水飘流,不知所向,所归,唯有飘流而已。结笔著一空字,无所归依之失落感描摹的生动传神。然此失落之感决非一般,而是遗民亡国之恨。返观过片写出儿童问我今何在,中间突接烟雨楼台改,江山画出古今愁,直至结算才答以人与落花何处水空流,深意何在?论笔法,此正突接之法。论意味,则词情经此一段迂回曲折,遂自然呈露出词人深切的亡国悲恸国之家又何在的心态,体现出先天下后其家之胸襟。
此二词系联章体,形式上都步李后主《虞美人》词原韵,内容上都抒发亡国亡天下之悲愤,故实为一有机整体。词中将遗民生涯及心态等一系列片断组接起来,营造出亡国破家的悲剧性意境。笔姿跳宕而又浑化无痕,写意性强,得后主词之神。词作委婉沉郁而有情致,纯然为辰翁学养襟怀之写照。第一首上言春归了、春寒少,下言才情仍在,华风已改,言冀逃愁醉中,反闻歌流泪;第二首言情知是梦,好梦仍少,言梅花飘落而无言,言江山画出古今愁,毕极其曲折委婉,沉郁伤怀。至其所体现出之高致,则第一首言乱山风雪比起北海牧羊便无足道,俨然有古之圣贤之气质节操。第二首言儿童问我今何在,而我已亡国,无所归依,亦有国已亡,何为家,与文天祥诗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皆同一境界。此等高远情致,都是中国文化精神之生动体现。辰翁与天祥同出欧阳守道(巽斋)之门,从辰翁之词,又可以见宋词与学术之间的密切关系,此二词可作证明。
余自乙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
璧月初晴,黛云远淡,春事谁主?
禁苑娇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许!
香尘暗陌,华灯明昼,长是懒携手去。
谁知道,断烟禁夜,满城似愁风雨!
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
缃帙流离,风鬟三五,能赋词最苦。
江南无路,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
空相对,残釭无寐,满村社鼓。
此词抒发了作者眷念故国故都的情怀。写于宋德宗景炎三年,即帝昺祥光元年。此时临安已沦陷,南宋政权也濒临灭亡,这首词是作者在旅途中写成。
璧月初晴,黛云远淡,春事谁主?起首用景语渲染气氛,并点明词中景物所处的时日,着重之处在于春事谁主这个主题。璧月,有满月如璧句(宋何偃《月赋》),月如玉璧之洁白、晶莹、圆满,以璧玉咏元宵之月,极为生动传神;月明则云淡,天青云色一体难分,故曰黛云,炼字亦考究。
这些都是元宵节时常见的景象,也是春夜里惹人爱怜的事物。但如今谁是这美好春天事物的主人呢?发此一问,字字千钧直截了当地楔入词的主题;紧接着禁苑娇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许!从禁苑、湖堤二词看,可知写的是南宋都城临安;从前度(源出刘禹锡前度刘郎今又来之典)一词看,可判断词人在故都沦亡后还重来过。娇寒、倦暖,词人主观感受的写照;似乎禁苑、湖堤在词人看来都只觉有娇弱、倦乏之感。遽如许三字,好像从词人心底喷涌而出,字字玑珠,表示了事态变化之速,词人每想到此便心情异常沉重,从字里行间可见词人自哀痛之情。
写到这里,词人突然宕开一笔,追忆起都城临安往昔的繁华:香尘暗陌,华灯明昼,长是懒携手去。此处描绘出昔日上元之繁华,如今却总是懒于与友人携手同游。谁知道,断烟禁夜,满城似愁风雨!谁料今日上元,元军宵禁,想游也不可得。风雨两字前加一愁字表明担心其夕有风雨,尚未即有风雨也;再加似字,则竟是本无风雨,而灯夕却冷落不堪,是由于人事所致。今非昔比,主题进一步得到深化。
接下去,又叙起李清照当年情事: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缃帙流离,风鬟三五,能赋词最苦。写李清照南渡后,常忆起宣和年间的汴京旧事,每生物是人非,家国不在的感慨。她因国破、家亡、夫死而倦于梳妆,即使是逢元宵节,也是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只能以哀愁的小词自慰,这是人间最苦之事。
刘辰翁时而写李清照,时而写自己,时而又叙起李清照当年。作者词中用清照身份、情事、心绪说明的正是他自己,赋词最苦,一语双绾,二人皆然。
词的结尾,刘辰翁又写到自己:江南无路,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空相对,残釭无寐,满村社鼓。当时,抗元战争仍在江南一带进行,词人家在庐陵,欲归不得。他怀念家中的亲人,不免要像杜甫身陷长安时那样低吟今夜州月,闺中只独看一类诗句,以抒郁闷之情,但不知亲人们是否知道?词人无法入睡,只好对着残灯发愁,此时满村传来社祭的鼓声。元宵夜之社鼓,是农村于新春祈求丰年举行的常例仪式。感慨良多!
作者可以说是辛派词中的佼佼者。在这首词中作者融汇了种种复杂的感情,笔锋达间,情感真切,因此可以称之为宋词有力量的殿后之作。虽当时有人刘辰翁过份赞美,但总起来讲作者仍不失为一名宋词的佼佼者。
双调[望江南]·寿王秋水
齐眉举,彩侍紫霞卮。天上九朝凫冉冉,尊前一笑玉差差。人唱自家词。
篱下菊,醉把一枝枝。花水乞君三十斛,秋风记我一联诗。留着晚香时。
双调[望江南]·寿张粹翁
七日后,董会是垦前。二月之间泽以此,余年河止万三千。日拟醉华筵。
歌白雪,除是雪儿传。看取长生瓢屡倒,眼前橘粟术何玄。自唱鹊桥仙。
南乡子·乙酉九日
宽处略从容。华水华山自不同。旧日清贤携手恨,匆匆。只说明年甚处重。
几岁避辽东。茅竹秋风一并空。欲望辽东何处是,蒙蒙。也似秦楼一梦中。
南乡子
木犀花下,因亿永阳宜溪与故乡族万门径之盛,而其人皆适在此,感叹复赋
香雪碎团团。便会枝头带露餐。笑倒那人和五屑,金丹。不在仙人掌上盘。
千树等阑干。山崎朱门梦里残。花下工人都在此,谁看。天上人间一样寒。
南乡子·即席纪游
去似赏花移。处处开尊亦不辞。梨栗又空醅又尽,方知。旧日俪驹劝客归。
归路月相随。儿子门生个个迟。坐久不知无可待,堪疑。向道儿痴直是痴。
浪淘沙·秋夜感怀
无叶著秋声。凉鬓堪惊。满城明月半窗横。惟有老人心似醉,朱晓偏醒。
起舞放无成。此恨难平。正襟危坐二三更。席却故人曹孟德,更与推争。
浪淘沙·大风作
卷港海翻杯。倾动控莱。似感到处马头埃。雨洗御街流到我,吹向潮回。
寒似雪天梅。安石榴开。绣装重暖关炉灰。料想东风还忆我,昨夜归来。
浪淘沙·有感
无谓两眉攒。风雨春寒。池塘小小水漫漫。只为柳花无一点,忘了临安。
何许牡丹残。容简屏看。小楼面而是泰山。日暮不知春去路,一带阑干。
如梦令·题四美人画
比似寻芳娇困。不是弓弯拍衮。无物倚春慵,三寸袜痕新紧。羞褪。羞褪。匆匆心情本稳。
如梦令
寂历柳风斜倚。错莫梦云难记。花形方谁重,一握鲛入丝泪。何事。何事。历历脸潮羞起。
睡眼青阴欲午。当户小风轻暑。倦近碧阑干,斜影部扶人去。无结。无结。落落一襟轻举。
落叶西风满地。独宿琼楼丹桂。孤影抱瞻寒,寄与月明千里。休寄。休寄。粟粟蕊珠心碎。
南歌子
搔困麻价爪,含暄忍客衣。夜长窗月露成帏。不说明朝风雨、自当归。
[上竹下刍]熟双投美,香飘一缕丝。霜前雁到蟹螫持。自试小窗醉墨、作新诗。
点绛唇·瓶梅
小阁薄窗,子谁画得梅梢远。那间半面。曾向屏间见。
风雪空山,怀抱无荀倩。春堪恋。自羞片片。更逐东风转。
点绛唇·和访梅
一雪蹉跎,蹇驴不载吟鞭去。夜听春雨。踏雪差无苦。
待得花晴,总是游人处。海应许。小桥延伫。蜂蝶先成路。
点绛唇·寄情
醉里瞢腾,昨育不记归时候。自疑中酒。耿耿还依旧。
恨不能言,只是天相负。天知否。卷中人瘦。-似章台柳。
点绛唇·和邓中甫晚春
燕子池塘,乱红过尽秋千晚。絮飞欲倦。正是帘初卷。
睡起无情,犹道天涯远。羞匀面。乍惊红浅。梦自无人见。
点绛唇·题画
(鞲革换成韦)指春寒,陇禽一片飞来雪。无言可说。暗啄相思结。
隽影年深,也作关山别。翻成拙。落花时节。倩子规声绝。
点绛唇
虹玉根萧,纤纤指按新声作。参差重约。昨夜梁伊错。
几许闲愁,品字都忘却。沈吟觉。一声哀角。满院残花落。
浣溪沙·三月三日
高卧何须说打乖。小篱过雨翠长街。缃桃定有踏青蛙。
晴日又思花处所,东风绝似柳情怀。人间安得酒如淮。
浣溪沙·壬午九日
身是去年人尚健,心知十日事如常。眼前杯酒是重阳。
破帽簪萸携素手,长歌藉草慰寒香。儿童怪我老来狂。
浣溪沙·虎溪春日
春日春风掠鬓须。乱山相对拥寒炉。彩鞭金胜一时无。
自缕青丝成细柳,更堆残雪当凝酥。儿童且莫唱皇都。
一剪梅·和敖秋崖为小孙三载寿谢
人生总受业风吹。三岁儿儿。八十儿儿。深闺空谷把还持。啼看人知。啼怕人知。
客中自种绿猗猗。月下横技。雪下横枝。尊前百岁且开眉。今岁今时。前岁今时。
摘红英·赋花朝月睛
花朝月。朦胧别。朦胧也胜檐声咽。亲曾说。令人悦。落花情绪,上坟时节。
花明雪。花阴灭。柳风一似秋千掣。晴未决。晴远缺。一番寒食,满村啼鸩。
促拍丑奴儿·辛巳除夕
送岁可无诗。得团奕、忍不开眉。今记去年今夕梦,江东怀抱。江西信息,舍北妻儿。
五十扊扅炊。待五十、富贵成痴。百苦乐乘除看,今年一半,明年一半,更似儿时。
促拍丑奴儿·有感
世事莫寻思。待说来、天也应悲。百年已是中年后,西州垂泪。东山携手,几个科晖。
也莫苦吟诗。苦吟诗、待有谁知。多不是无才气。文时不遇,武时不遇,更说今时。
临江仙·寿刘教
闻道城东鹤会,欣然一笑乘风。不知一鹤在墙东。神仙人不识,未始出吾宗。
弟子有年于此,先生之道如龙。碧桃花子落壶中。他为三五粒,元是北边松。
临江仙·将孙生日赋
二十年前此日,女兄庆我生儿。簪萱弄彩听孙啼。典衣洁美酒,数待冠昏时。
乱后飘零独在,紫荆墓棘风吹。尊前万事莫寻思。儿童看有子,白发故应衰。
临江仙·贺默轩
旧日诗肠论斗酒,风流怀抱如倾。几年不听渭城声。尊前无贺老,卷里少弥明。
闻说语言都好,便应步履全轻。长生第一是风僧。额前书八十,能说又能行。
临江仙·访梅
西曲目衣迷去路,雪锁断岸无痕。寻花不拟到前村。暖风初转油,小径忽开门。
却忆临塘桥下马,暗香不是黄昏。人生南北与谁论。岭梅花树下,闲听蜜蜂喧。
临江仙·晓晴
海日轻红通似脸,小窗明丽新晴。满怀著甚是真情。不知着睡美,为爱晓寒轻。
说似吴山楼万叠,雪销未尽宫城。湖边柳色渐啼营。才听朝马动,一巷卖花声。
临江仙·有感
过雁天边信息,两它地上心情。沈思海食愤难平。山风欺客梦,耿耿到天明。
宰自不争名利,闲愁夜夜如惊。明翰鬓白两三茎。世人都不念,似汝复何成。
减字木兰花·再用韵戏占岩山妾
清欢昨日。十事不如人六七。试数从前。素素相从得几年。
子兮子兮。再拣一枝何处起。翠釜峰驼。客好其如良夜何。
减字木兰花·寿词
脾种喜乐。寿酒一杯胜服药。过却明朝。顶上新霜也合销。
小春三日。便觉春暄梅影出。醉把梅看。比似茱萸更耐寒。
山花子·青幕
东民解手即天涯。曲曲青山不可遮。如此书范君莫怪,是归家。
阊阖相迎悲最苦。英雄知道鬓先华。更欲徘徊春尚肯,已无花。
山花子
此处情怀欲问天。相期相就复何年。行过章江三十里,泊依然。
于宿半程芳草路,犹寒欲雨暮春天。小小桃花三两处,得人怜。
柳梢青·春感
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笛里番腔。街头戏鼓,不是歌声。
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
朝中措·劝酒
炼花为露玉为瓶。佳客为频倾。耐得风霜满鬓,此身合是金茎。
墙头竹外,洞房初就,画阁新成。嚼得梅花透骨,何愁不会长生。
乌夜啼·初夏
犹疑黛透帘栊。是东风。不分榴花更胜、一春红。
新雨过,绿连空。蝶飞慵。闲过绿阴深院、小花浓。
踏莎行·雨中观海棠
命薄佳人,情钟我辈。海棠开后心如碎。斜风细雨不曾晴,倚阑滴尽胭脂泪。
恨不能开,开时又背。春寒只了房栊闭。待他暗后得君来,无言掩帐羞憔悴。
踏莎行
北望蝶山,西迷凤苑。匆匆醉里题诗满。黄花只似去年黄,去年人去黄花远。
雨压城荒,丘园路断。却晴又恨公来晚。依稀自唱古人诗,朋年此会知谁健。
松偃成阴,荷香去暑。过溪似是东林路。不知宿昔有谁来,寺门同听催诗雨。
北马假风,惊蝉咽暮。城门半带东陵圃。江南不是米元晖,无人更得沧洲趣。
虞美人
天香国色辞脂粉。育爱红衫嫩。傲然自取玉为衣。似是银河水皱、织成机。
寒欺薄薄春无力。月浸霓裳湿。一窠香雪世间稀。可惜不教留到、布衣时。
寿安楼子重重蕊。少见如鱼尾。向来染得渭脂红。又自细摇花浪、动春风。
放鳞似是人谁信。但向残红认。若教随水去悠然。为报沙头玉鸳、莫贪鲜。
长调
永遇乐·璧月初晴
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
璧月初晴,黛云远淡,春事谁主。禁苑娇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许。香尘暗陌,华灯明昼,长是懒携手去。谁知道,断烟禁夜,满城似愁风雨。
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缃帙流离,风鬓三五,能赋词最苦。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空相对,残红无寐,满村社鼓。
兰陵王·丙子送春
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依依甚意绪。漫忆海门飞絮。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
春去,最谁苦?但箭雁沈边,梁燕无主。杜鹃声里长门暮。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
春去,尚来否?正江令恨别,庾信愁赋。苏堤尽日风和雨。叹神游故国,花记前度。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
摸鱼儿·酒边留同年徐云屋
怎知他、春归何处?相逢且尽尊酒。少年袅袅天涯恨,长结西湖烟柳。休回首,但细雨断桥,憔悴人归后。东风似旧。问前度桃花,刘郎能记,花复认郎否?
君且住,草草留君翦韭。前宵更恁时候。深杯欲共歌声滑,翻湿春衫半袖。空眉皱,看白发尊前,已似人人有。临分把手。叹一笑论文,清狂顾曲,此会几时又?
江城子·西湖感怀
涌金门上船场。湖山堂。众贤堂。到几凄凉,城角夜吹霜。谁识两峰相对语,天惨惨,水茫茫。
月移流影傍人墙。怕昏黄。又昏黄。旧日朱门,四圣暗飘香。驿使不来春又老,南共北,断入肠。
江城子·春兴
一年春事几何空。杏花红。海棠红。看取枝头,无语怨天公。幸自一晴晴太暖,三日雨,五更风。
山中长自沂城中。到城中。望水东。说尽闲情,无日不匆匆。昨日也同花下饮,终有很,不曾浓。
江城子·和默轩初度韵
书题拂拂洞庭香。孕云黄。粲珠光。唤滴仙人,除是贺知章。未老得闲闲到老。无一事,和诗忙。
是中曾著老人双。送千觞。乐谁妨。世上输赢,不似烂柯长。晚入耆英年最少,空结客,少年场。
江城子·海棠花下烧烛词
红欹醉袖殢阑干。夜将阑。去难拚。烧蜜调蜂,重照锦团奕。春到洞房深处暖,方知道,月宫寒。
枝枝红泪不曾干。背入弹。语羞檀。欲睡心情,一似梦惊残。正自朦胧花下好,银灶里,几人看。
唐多令
明月满沧洲。长江一意流。更何人、横笛危楼。天地不知兴废事,三十万、八千秋。
落叶女墙头。铜驼无恙不。看青山、白骨堆愁。除却月窗花树下,土坱莽、欲何游。
寒雁下荒洲。寒声带影流。便寄书、不到红楼。如此月明如此酒,无一事、但悲秋。
万弩落潮头。灵胥还怒不。满湖山、犹是春愁。欲向涌金门外去,烟共草、不堪游。
日落紫霞洲。兰舟稳放流。玉虹仙、如在黄楼。何必锦袍吹玉笛,听欸乃、数声秋。
赤壁舞涛头。周郎还到不。倚西风、袅袅余愁。唤起模江飞道士,来伴我、月中游。
零露下长洲。云翻海倒流。素娥深、不到西楼。忽觉断潮归去也,饮不尽、一轮秋。
城外土馒头。人能饮恨不。古人不见使吾愁。莫有横江孤鹤过。来伴我、醇中游。
风露小瀛洲。斜河倒海流。人间尘、不到琼楼。错向五陵陵上望,几回月、几回秋。
落日太湖头。垂虹今是不。醉尊前、往往成愁。便有扁舟西子在,无汗漫、与君游。
夜飞鹊·七夕
何曾见飞渡,年又年痴。今古相望犹疑。朱颜一去似流水,断侨魂梦参差。
何堪更嗟迟暮,听旁人说与,此夕佳期。深深代籍、盼悠悠、北地胭脂。
谁寄扬州破镜。遍海角天涯,空待人归。自小秦楼望巧,吴机回锦,歌舞为谁。
星萍耿耿,算欢娱、未省流离。但秋衾梦浅,云间曲远,薄命同时。
疏影·催雪
香篝素被。听花犯低低,瑶花开未。长记那时,炽炭围炉,瘦妻换酒行试。
党家人在销金帐,约莫是、打围归际。又谁知、别忆烹茶,冷落故家愁思。
闻道滕骄巽懒,今朝待檄与,翻云须易。白白不成,又不教晴,故尽黄昏情味。
银河本是冰冰底。怎忍向、东风成水。待满城、玉宇琼楼,却很卧庐人起。
千秋岁·和尚学林寿筵节席
新(上竹下刍)熟也,借问谁家早。梅影里,蜂儿绕。三更残月上,一夜霜天晓。
溪桥小,春风有意年年到。
当年青鸟去,落叶无人扫。铜柱仄,瑶池老。残钟长乐树,坠马咸阳道。
空回首,御街人卖南京枣。
最高楼
寿秋水银河水,洗得世间清。山色雨馀青。老子纶巾棋别墅,人家鼾睡柝秋城。定谁劳、定谁福,定谁能。
常恨著,景开儿不似。又恨著、景开牛小耳。
空相望,愧平生。我欲临风扶玉树,自攀承露酌金茎。看昆明、鳞石长,海桑晴。
最高楼·和咏雪
非是雪,只是玉楼成。屑不尽云英。东边老树颓然折,西头稚柳爆然声。试平安,松丈丈,竹兄兄。
有谁向、金船呼小玉、又谁怜、纸帐梦飞琼。
怪疏影,坠娉婷。唤起老张寒蔌蔌,好歌白雪与君听。但党家,人笑道,太粗生。
最高楼·再和
花上雪。信手拈来成。屑不就琼英。昨朝已见许成卷,今朝又试曲成声。更催催,莫不做,水仙兄。
终须待、晴时携斗酒。更须待、老夫吟数首。
休更迭,娉婷。已无翠鸟传花信,又无羯鼓与花听。更催催,迟数日,是春生。
桂枝香·寄扬州马观复。时新旧侯交恶,甚思去年中秋泛月,感恨杂言
吹箫人去。但桂彩徘徊,荒杯承露。东望芙蓉缥缈,寒光如注。
去年夜半横江梦,倚危樯、参差曾赋。茫茫角动、回舟尽兴、未惊鸥鹭。
情知道、明年何处。漫待客黄楼,尘波前度。二十四桥,颇有社书记否。
二三子者今如此,看使君、角巾东路。人间俯仰,悲欢何限、团圆如故。
烛影摇红·丙子中秋泛月
明月如冰,乱云飞下斜河去。旋呼艇子载箫声,风景还如故。袅袅余怀何许。
听尊前、呜呜似诉。近年潮信,万里阴情,和天无据。
有客秋风,去时留下金盘露。少年终夜奏胡笳,谁料归无路。词是江南倦旅。
对婢娟、君歌我舞。辞中休问,明月明年,人在何处。
念奴娇
先生自寿,拥衾寒、重赋凌云游意。我有大儿孔文举,弱冠骎骎暮齿。
桃已三偷,树犹如此,前度花开几。蓬莱可塞,还童却老无计。
为此援笔翩翩,大江东去,好似歌头起。寄与两家孙又子,长看以文为戏。
某所某公,同年同月,谁剪招魂纸。前三例好,不须举后三例。
枯寒生晚,复何似、张绪少年时意。薄命不逢何至此,满眼啼妆龋齿。
城是城非,年来年去,万八万能几。半痴半了,更痴儿计孙计。
回首仕已半生,仕何如已,已矣羞拈起。幸有橘九九日大,且复外公围戏。
若论弹文,更书谤箧,吾历无馀纸。多年致仕,大都有甚恩例。
吾年如此,更梦里、优作狼居胥意。千首新诗千斛酒,管甚侯何侯齿。
员峤波翻,瀛洲尘败,吾屐能销几。经丘寻壑,是他早计迟计。
犹记辰已嗟嗟,故人贺我,且勉呼君起。五十下来来过二,方悟人言都戏。
以我情怀,借公篇韵,恨不天为纸。馀生一笑,不须邴曼容例。
青玉案·暮春旅怀
无肠可断听花雨。沈沈已是三更许。如此残红那得住。一春情绪。半生羁旅。寂寞空山语。
霖铃不是相思阻。四十平分犹过五。渐远不知何社宇。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人在江南路。
乳燕飞
赤壁之游乐。但古今、风清月白,更无坡作。矫首中洲公何许。共我横江孤鹤。
把手笑、孙刘寂寞。颇有使君如今否,看青山、似我多前却。几见我、伴清酌。
江心旧岂非城郭。抚千年、桑田海水,神游非昨。对影三人成六客,更倚归舟夜泊。
尚听得、江城愁角。渺渺美人兮南浦,耿余怀、感泪伤离索。天正北,绕飞鹊。
高阳台
雨杭莺啼,露班烛散,御街人卖花窠。过眼无情,可今魂梦年多。
百钱曳杖桥边去,问几时、重到明河。便人间,无了东风,此恨难磨。
落红点点入颓波。任归春到海,海又成涡。江上儿童。抱茅笑我重过。
蓬莱不涨枯鱼泪,但荒村、败壁悬梭。对残阳,往往无成,似我凝航。
声声慢
西风坠绿。唤起着娇,嫣然困倚修竹。落帽人来,花艳乍惊郎目。
相思尚带旧子,甚凄凉、未忺妆束。吟鬓底,伴寒香一朵,并管黄菊。
却待金盘华屋。园林静、多情怎禁幽独。蛱蝶应愁,明日落红难触。
那塔雁霜渐重,怕黄昏、欲睡未足。翠袖冷,且莫辞、花下秉烛。
汉宫春
雨入轻寒,但新(上竹下刍)未试,荒了东篱。朝来暗惊翠袖,重倚屏帏。
明窗丽阁,为何人、冷落多时。催重顿,妆台侧畔,画堂未怕春迟。
漫省茸香粉晕,记去年醉里,题字烦欹。红炉未深乍暖,儿女成围。
茶香疏处,画残灰、自悦心期。容膝好,团奕分芋,前村夜雪初归。
大圣乐
芳草如云,飞红似两,卖花声过。况回首、洗马塍荒,更寒食、宫人斜闭,烟雨铜驼。
提壶卢何所得酒,泥滑滑、行不得也哥哥。伤心处,斜阳巷陌,人唱西河。
天下事,不如意十常八九,无奈何。论兵忍事,对客称好,面皱如靴。
广武噫嘻,东陵反覆,欢乐少兮哀怨多。休眉锁。问来颜去也、还更来么。
祝英台近·水后
昨朝晴,今朝雨。渺莽蘧如许。厌听儿童,总是涨江语。
是谁力挽天河,误他仙客,并失却、乘槎来路。
断肠苦。剪触深夜巴山,酒醒听如故。勃窣荷衣,堕泪少干土。
从初错铸鸱夷,不如归去,到今此、欲归何处。
宝鼎现·春月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
箫声断、约彩鸾归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
父老犹记宣和事。抱铜仙、清泪如水。还转盼、沙河多丽。滉漾明光连邸第。
帘影冻、散红光成绮。月浸葡萄十里。看往来、神仙才子。肯把菱花扑碎。
肠断竹马儿童,空见说、三千乐指。等多时春不归来,到春时欲睡。
又说向、灯前拥髻。暗滴鲛珠坠。便当日、亲见霓裳,天上人间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