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豫中平原的乡间,田鼠被农人们称之为“搬仓儿”,顾名思义就是喜欢偷偷把田间庄稼搬进自掘的粮仓储存,故而得此别名。
梁永刚丨文
搬仓儿和老鼠是近亲,都是群居生活,擅长于掘地挖洞,尖嘴利齿小眼,浑身灰突突的,一副贼头鼠脑、鬼鬼祟祟的模样,以粮食作物为食。相比之下,搬仓儿体型粗短,尾巴也比老鼠细小一些。
在动物界,搬仓儿绝对可以称得上“江洋大盗”,不仅身手敏捷、偷技高超,而且昼伏夜出、行动诡秘,从不被人察觉。秋天的原野一派丰收景象,农人们忙活着收拾庄稼,搬仓儿也忙着窃取过冬的粮食。
夜深人静的晚间,倾巢而出的搬仓儿们呼朋引伴,成群搭伙,瞅准一处目标,蹭蹭蹭几下便爬上了玉米、高粱和黄豆等农作物的秸秆上,用锋利的牙齿尽情地啃食,有一些矮秆的豆类它们甚至直接就把庄稼棵子咬断了。
搬仓儿生性贪婪,有储存越冬食物的天性,敞开肚皮吃个滚圆后仍不罢休,还要将一颗颗玉米啃下来、一粒粒黄豆剥出来,一趟趟叼进事先掘好的老窝里,以备过冬之需。
在童年的记忆中,收完秋犁罢地种上麦子后,我便开始缠着闲下来的爷爷和我一起去地头上挖搬仓儿洞,不只是好玩有趣,关键是还能收获不少粮食籽。狡猾的搬仓儿把地洞打得很深,而且曲里拐弯,没有一定的技巧和足够的体力是很难找寻到其藏放粮食的洞穴。
对于祸害庄稼、糟蹋粮食的搬仓儿,大伙是人见人恨、人见人打。农人们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种了一季粮食,好不容易盼到庄稼成熟了却让可恶的搬仓儿不劳而获,想想都生气。
于是,一个晴朗的午后,爷爷扛着铁锨,我手里掂着盛放粮食的鱼皮袋,一路说笑着去村子西边的大块地挖搬仓儿洞。走到一块地里,爷爷停住了脚步,蹲下身用手扒拉开一丛枯草,在腐叶堆里仔细搜寻着。
爷爷告诉我,搬仓儿的洞很会伪装,往往留有好几个洞口,都用枯草和烂树叶子遮盖着,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爷爷弓着腰来回转悠着,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搬仓儿进进出出的主洞口,以及几个用于洞内空气流通的气孔。
爷爷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双手握着铁锨站立在地头,吩咐我从地里捡拾几个稍大一些的土坷拉,把所有洞口和气孔全部堵上,不给搬仓儿留下一条出路。等这些前期工作准备停当,挖搬仓儿的好戏才拉开了序幕。
搬仓儿掘洞的本领在动物界是出了名的,其洞穴宛如地下迷宫,左盘右绕,忽东忽西。挖搬仓儿是个技术活,一边手不停歇地顺着洞里的通道挖,一边还要瞪大眼睛观察洞穴的走势,挖的过程中眼睛不能分神,挖掘速度也不能过慢,否则就会辨别不清走向,落个前功尽弃的下场。
爷爷对我说,一些没有经验的人挖搬仓儿时,铁锹上带的土很容易把不显眼的洞口堵死;洞里的搬仓儿精着呢,一听到外头有风吹草动,就会自己扒土把洞口封得严严实实。
爷爷神情专注信心十足地挖着,手里的铁锨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亮光。在我焦急的等待中,爷爷突然停住了手中挥动的铁锨,指着脚下说,快看,挖到这儿开始分岔了,我估摸着离搬仓儿的老窝不远了。
爷爷让我捡了一个石头蛋儿,堵住其中一个洞口后,挥动着铁锨继续挖另外一条通道。果不其然,爷爷又往前挖了两三步远,一只肥头头的搬仓儿探头探脑地钻出了老窝,东瞅瞅西看看,一副惊慌失措的狼狈样儿。手疾眼快的爷爷高高举起铁锨猛拍下去,随着一声闷响,这个坏家伙一命呜呼。
紧接着,洞里其它几只搬仓儿也纷纷钻了出来,惊恐万分地四处逃散。这些贪得无厌的搬仓儿一秋天都守在庄稼地里,饿了吃,吃了睡,身子愈发肥胖,肚子鼓鼓的,腿脚短短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晃一摆一扭,犹如憨态可掬的企鹅一般,看上去十分滑稽。
即便有人在后面连三赶四地追撵着,可它们仍然迈不开步伐,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没逃出多远就被踩死在脚下或者一铁锨拍死在地。
我们在一举歼灭这一窝祸害庄稼的搬仓儿后,爷爷习惯性地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明显加快了挖掘速度。不大一会儿,我眼前一亮,发现了星星点点的粮食踪迹,我们终于挖到了“粮仓重地”。
爷爷放下铁锹喘了口气,点上一袋烟坐在地头美美地吸着,兴奋不已的我坐在地上用小手一捧捧往外掏粮食,玉米、大豆、高粱、花生混杂在一起,一个搬仓儿窝里居然掏出了五六捧粮食。
首战告捷,望着眼前不俗的“战绩”,我和爷爷摩拳擦掌,劲头十足。接下来,我们乘胜追击,又接二连三捣毁了好几个极其隐蔽的“地下粮仓”。等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我们身上时,鱼皮袋子里已经有了小半袋沉甸甸的粮食了。
如今的乡野田间,随着农药的大量喷洒和旋耕耙等大型农机的广泛使用,没有了田鼠的生存空间,再也看不到田鼠贼头贼脑的身影和迷宫一般的田鼠洞,那些年随爷爷挖田鼠的记忆渐行渐远,消逝在尘封的农耕岁月里。
作为一种曾经司空见惯的乡间小动物,现在的孩子们再想和田鼠近距离接触已经不可能了,就像我的儿子,只能在枯燥的文字描述中和动物大全之类的书籍上,或者隔着荧屏、电脑屏幕,看着田鼠的模样,听着田鼠的故事,仅此而已。
作者简介:
梁永刚,男,1977年生,汉族,河南平顶山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现任河南省平顶山市新华区政协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