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问题意识;问题构架;选题;上海环境史
选题与“问题意识”
或许可以这么试问从事国史研究的学生:你为什么选择了哲学社会科学,而不是理科或工科?为什么在哲学社会科学中选择历史学,而不是哲学、文学或其他学科?为什么在历史学中选择了国史,而不是中国古代史、近代史或世界历史?为什么在国史中选择了经济史、社会史方向,而不是政治史?等等。这一连串问题本身就蕴含着选题与“问题意识”的密切关系,需要进一步厘清。
如果给史学研究中的学术定位勾画一个选题坐标,横向为年代,纵向为领域,在不同“象限”中的交错定位就是研究者开垦的“家园”,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研究选题。新中国成立70多年的历史纵向坐标大致包括“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三个主要时期。横向坐标所涉及的领域则十分广泛,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各方面都可纳入其中。在横向、纵向坐标的交汇点上,一个个学术方向的确立,一个个研究选题的孕育,都必定是与时代、社会、经济、家庭、教育、志向、兴趣等一系列偶然因素熔铸而成的,背后同样隐藏着一个个明确的问题。
然而,存在于研究生教育中的问题是:即便应试成绩优秀,一半以上甚至更多的硕士、博士学位论文选题不是由研究生自身的学术蕲向和学术积累萌生的,或许是导师主动“批发”的选题,或许是导师被动相助一个选题,以致这部分研究生面对选题的第一步就一定程度地折损了“破题”的能动性,“问题意识”自然也就相应地打了折扣。如果换一个角度审视,研究生是带着有所领悟的选题并被导师认同,或者是导师顺应研究生的学术志趣共同讨论出的选题,相较之下,这类选题将很大程度地富有自主研究的生命力和创造性,应受到导师的鼓励和倡导。
就此,引申出关键问题:好作者、好选题、好论述、好著作所具备的“问题意识”,究竟从哪里来?如何辨识和解读?笔者以为,一流学者为什么能在学界独树一帜、口碑载道,其根底和大要在于其经历、学识、情致和抱负,铸就了投身于此的博大的学术关怀。缘此,才会孕育出探寻本源的“学术意识”,开创新领域、新方向的“问题意识”,追求学术建树的“问题意识”。
正是立足在这个基点上,可以说,“问题意识”与学术关怀是一致的,即没有学术关怀就没有“问题意识”,甚或说就没有闪烁着学术智慧和蕴含着学术品质的“问题意识”。所以,研究者们才会在自己所认定的领域里,兀兀穷年,孜孜矻矻地开掘、探索、追寻、发现、求解。这是其学术志趣、学术素养、学术能力和学术眼光决定的。简言之,只有深深地扎根于开垦的学术园地里,“问题意识”才会敏锐和饱满。
史料与“问题意识”
对广大青年学人尤其是硕士、博士研究生来说,如何在论文写作中提炼主题并加以阐释,并由此形成贯通的“问题意识”,这是一个现实且迫切的问题。笔者以为,研究人员在面对选题时能否形成可破解的“问题意识”,是有一定前提条件的。
叙事篇章中的“问题意识”与“问题构架”
顾名思义,所谓“问题构架”,就是联系选题所汇集的史料,并针对所提问题的缘起、背景和内容,进行铺展、探究和解说,以至形成文本的章节构架。其逻辑的演进是从问题开始,通过答案的追寻和呈现,转化成有辨析、有见解的叙事篇章。以下通过笔者近年来以当代上海环境史写作的若干例证,探讨如何“追击性”地提问,如何在应答中建立叙事的构架。
与此同时,笔者还曾先后于《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发表《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海城市大气污染问题研究》,于《史林》2021年第5期发表《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海处理工业废渣问题研究》。同样也可通过笔者个人“解剖麻雀”的方式解构“问题意识”。
笔者“解剖”自己的研究成果,是想要通过这些例证将虚态的“问题意识”落到实态的“问题构架”中,即把握史料、读透史料、剖析史料,从中发现问题的构成和线索,以回答为引导,一层层地铺展出史料与思考融汇一体的篇章和叙事。此举的主要目的是激发广大青年学人尤其是硕士、博士研究生的共鸣,推动国史研究深入发展。
宏观视野中的“问题意识”与“问题构架”
当然,面对选题和史料,会有许多具体问题需要探究,但当这些具体问题和解答作为篇章结构串联起来,甚或作为同类“选题链”中“共性结论”的呈现,将打开一个更加综合的宏观视野,得到更为深刻的结论。例如,通过对当代上海环境史中的水污染、大气污染和工业废渣处理的研究,就可见三个更重大的问题需要梳理和阐明:
其一,为什么上海城市的“三废”环境恶化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上半期?
上海城市污染的“百年之债”滥觞于近代以降的工商业勃兴。新中国成立后,上海的工业生产总产值大规模增长,“一五”计划时期,上海的工业结构,按历史上形成的“纺、轻、重”顺序向“重、轻、纺”并举的方向发展。“二五”计划时期恰逢“大跃进”,明确以“重工业为中心”的指导方针。以钢铁工业为例,1958年,新建、扩建39个大项目;1960年,计划钢产量高达250万吨。这不仅造成资源浪费,经济亏损,更给业已脆弱的上海环境“最后一击”。
其二,为什么当时包括上海在内的中国城市环境会出现“有治理,难作为”?
1972年,中国出席了联合国首次人类环境会议,与世界各国同台共议,国家层面的环境保护工作亦正式提上日程。上海发出了“向‘三废’开战”的号召,国家计划委员会也在上海召开了全国“烟囱除尘”现场会。1973年,全国环境保护会议将上海“列入全国搞好环境保护的14个重点城市之一”。但总体来看,此时的治理成效并不太好。曾出席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的中国代表曲格平,针对当时的中国环境问题,做出了“有治理、难作为”的评说。
其三,为什么上海的环境污染治理在改革开放中换了“新天地”?
改革开放伊始,百废待兴,环境问题因历史的欠债和工业生产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仍处于“边治理边排放”的状态中。20世纪90年代,“可持续发展”和“生态文明”的理念在中国应运而生。此源于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通过的《21世纪行动议程》,中国政府做出履行该文件的庄严承诺。为此,上海加大了对环境保护的投入,各方面工作稳中有进。上海苏州河经过综合整治,由昔日的黑臭河道变成了景观河道可谓明证。进入21世纪,上海抓住举办第41届世界博览会(以下简称世博会)的契机,以实践“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理念,累计环保投入2250亿元以上。通过拆除污染源等重要举措,为城市大规模更新赢得了空间。这是改革开放的大势,赋予了上海举办世博会的时运,推动其向“环境友好型”城市转型升级。
[作者简介]金大陆,研究员,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本文发表在《当代中国史研究》2024年第6期,注释从略,引用请参考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