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007年参加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外教项目,去广州教高二。我是社会心理学家,所以我一直在观察我周围人的行为。我在广州注意到了一些小细节:
1.当地超市比美国的要窄,很容易不小心碰到别人。在美国的时候,碰了以后,一般对方会说“sorry”。在广州的时候,我发现碰了以后,对方看起来有点紧张,不说话就悄悄往相反的方向走。
2.跟我广州朋友聊天的时候,我感觉他们经常在脑子里想下一步,比如“如果我说A,他可能会不舒服,所以我先不说”。
3.可是过了几个月我跟我的美国室友David去了哈尔滨。在哈尔滨的博物馆,一个员工赞美我们的中文:“你们的中文很好!但是你的中文(指着我),比你的中文(指着David)好”。我和David就尴尬了。好像员工没猜到那么说会让我们不舒服。
4.过了一年,我去北京当自由投稿者和学古代汉语。到北京第一天,我从机场坐出租车去学校。要下车的时候,出租车靠边停了,不巧别了一位骑车的60多岁的爷爷。这个爷爷特别不高兴,开始骂司机。我在后面拿着行李,每多花一秒钟整理行李,司机就多被骂一秒钟。
当时我想,“Wow,在北京,避免冲突好像没有那么重要”。我在中国生活几年内,我一直在观察到这些区别,然后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些区别。
大米
我在北京语言大学旁听一个研究生的方言课,看到一个地图。老师在讲中国某一些地方,”手“是专门指hand,但是有的地方也可以指arm(胳膊)。
他给我们看地图的时候,我很吃惊。专门指hand的地方几乎都是长江以北,也可以指arm的地方是长江以南。
已经过了十年,所以我可能记不清了。我试图找这个地图,都找不到,不确定是不是存在。可是地图的分布跟中国的方言图很像:
我们心理学家经常测一些很模糊的东西。我测一个人的集体主义之后,我就能100%确定这个人的集体主义程度吗?很难。
所以我要了解文化差异的时候,我觉得先看语言就清楚一点。如果这些人是这么说的,那些人是那么说的,那我猜文化差异会沿着这些线。至少可以初步猜测。
所以我看到这个地图的时候,初步猜测是我感觉到的南北文化差异可能也是这么分的。那这条长江呢?它代表什么呢?
我第一个想法是个边界。比如印度和中国为什么那么不一样?是因为中间有山,两边不容易接触。
可是长江不算什么界限,小船就可以渡过。
所以不是边界。后来我发现长江大概是种水稻和小麦的分界线:
那种水稻跟心理学有什么关系?我开始研究传统种水稻的方式,比如费孝通访问水稻村子的研究。我发现,种水稻有两个跟小麦非常不一样的地方:
1.水稻的工作量要比小麦高大概两倍。
2.水稻在水里长得更快,所以很多种水稻的地方需要弄灌溉系统来控制水量。
为了做到这两点,访问传统种水稻的村子的人类学家发现,种水稻的农民会互相分担工作量,比如我这周帮你种地,你下周帮我种地。这样人和人互相依赖程度更高。
然后为了弄灌溉系统,种水稻的农民需要协调用水量,什么时候加水,什么时候放水,还要协调灌溉系统的维修。所以当一个像牛仔那么自由的水稻农民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