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古典诗歌中独特的一种类型，唐代边塞诗充溢着金戈铁马之声。《全唐诗》收录的近2000首边塞诗中，以《凉州词》为题或以“凉州”为背景的就有100多首。大漠孤烟、边关落日、黄沙骏马、英雄美酒……每一首《凉州词》，都是古代边塞生活的生动写照。
《凉州词》为唐代曲牌名，又称《梁州》《新梁州》《西凉州》《凉州曲》《凉州歌》等，是唐代宫廷内外广为流传的民族乐府经典曲调。
读懂“凉州”
“凉州”一词，在中国文化史上是一个变动不居的概念。一方面，其地理方位和行政区划由大到小或由小及大，由此形成不同时期人们对凉州文化的不同认知；另一方面，从文学艺术和文化表达角度，凉州也可称之为一个文化概念或文化地域。
凉州，是甘肃省武威市的古称，但历史上的凉州并非专指武威。上古时期大禹治水，分天下为九州，凉州所在的河西走廊地区属于雍州。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汉武帝分天下为十三刺史部，西北地区属凉州刺史部管辖。“凉州”之名便始于此。
汉代的凉州管辖范围很大，东至靖远、天水，南至青海，西至新疆，北至大漠边缘。此时的“凉州”并非一个行政区划名称，而是一个监察区域名称。东汉以后，“州”逐渐演变为中央之下地方一级的行政机构，“凉州”管辖的范围逐渐缩小，隋唐时成为武威的专称。作为河西走廊的起点，凉州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是“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的交通枢纽。从中国古代疆域变迁史看，唯有掌控了河西走廊，才能掌控大西北，进而方能连结中亚乃至欧洲。
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唐初的大凉都曾在此建都，以后历为郡、州、府治。汉唐之际，凉州在西北地区扮演着“五凉京华,河西都会”的重要角色。
唐代前期，凉州是河西地区的政治军事中心。从唐武德到天宝年间，唐王朝先后在河西设总管府、都督府、大都督府、中都督府以治凉州，其辖地基本上为凉州、甘州、肃州、瓜州四州，即今河西走廊地区。唐景云二年（公元711年），又设“河西节度使、支度、营田等使，领凉、甘、肃、伊、瓜、沙、西七州，治凉州”，守护河西走廊。
盛唐时期，河西走廊的凉州、甘州、肃州、瓜州均是西北地区的国际大都市，其中尤以凉州为大，地位仅次于长安，中外使者、商客等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文化交流的结晶
从魏晋南北朝到晚唐五代的史书和文学作品中可以看到，河西走廊的音乐歌舞文化极其兴盛，其中尤以凉州乐歌和敦煌乐最为昌盛。
长期以来，政治制度、生产技术、商品物资、文学艺术、宗教文化等在河西走廊这条大通道上交汇融合，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犹如集散地。中原的清商乐和西域的天竺乐、安国乐、龟兹乐、疏勒乐、高昌乐等，举凡汉晋南北朝的“秦汉伎”、隋朝的“九部乐”和唐朝的“十部乐”中的大部分乐曲都曾经在凉州和声同奏。
▲流经武威的石羊河
《凉州词》正是西域龟兹乐传入凉州后，兼收并蓄，融合中原及其他地区音乐而形成的独具特色的新曲调。
《凉州词》是开元年间由凉州都督郭知运进献给唐玄宗的，传入宫廷后大受欢迎。除宫廷之外，《凉州》还在民间广泛传播。
《凉州词》有其独特的音乐特点，主要表现在调式、体制、乐器、舞蹈、音乐风格五个方面。从调式上讲，《凉州词》本为宫调，后随艺人演绎不断变化，又出现了“黄钟宫调”“道调”，到宋代甚至出现了7个宫调；从体制上讲，《凉州词》是大曲，崔令钦所著《教坊记》说唐代大曲有《凉州》等60余曲；从乐器上讲，主要有觱篥、琵琶、胡笳、羌笛、筝、横笛，此外尚有笙和方响；从舞蹈上讲，它属于软舞；从音乐上讲，其多以表达感伤情绪和悲凉心境为主。
凉州因“地处西北，常寒凉也”而得名，其曲《凉州词》也不免悲凉。《凉州词》流传既广且久，虽各有演绎，但悲凉的主体风格没有变化。
作为我国历史上产生的、真正具有专业艺术水准和浓郁民族风格的第一个歌舞大曲，《凉州词》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并薪火相传的智慧结晶。
盛世文化的符号
实际上，“凉州大曲”的曲子有很多，《凉州词》是其中单独演唱的曲子，不仅广为流传，且对诗词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凉州词》乐曲在盛唐广泛流行，它也随之成为当时人们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唐代，歌唱是诗歌的重要存在形式，也是大众欣赏诗歌的主要途径。乐府诗作者具有多元性，创作方式也具有特殊性。《凉州词》的作者，除了诗人，还有艺人。诗人创作诗歌，艺人选诗入乐，构成了《凉州词》创作的整个过程。
在大曲内容的安排上，艺人发挥了重要作用。因为这些大曲歌辞大都不是一人一时创作完成，而是艺人从当时流行诗篇中选取而来。这些诗原来可能不是乐府诗，通过艺人选辞入乐才成为乐府。艺人为大曲选取歌辞时对诗作进行了编排，形成一个抒情或叙事结构，从而使原有一篇篇独立诗作或原有诗作中的一部分变成大曲表演的有机组成部分。
安史之乱以后，人们每每听到熟悉的《凉州词》自然会联想昔日的盛世繁华，它也因此成为了盛世记忆的文化符号。
《凉州词》影响广泛，流传久远。唐代晚期的河湟一带处于吐蕃控制之下，当地民众仍然喜唱《凉州曲》。直至明清时期，《凉州词》的吟唱依然不绝。
作为大唐的盛世华章，《凉州词》不仅对唐宋诗词和元曲产生了深刻影响，还作为友好交流的文化载体远播周边许多国家。总之，《凉州词》当之无愧为唐代民族乐府的经典曲调，也堪称我国古代经典边塞乐府。
（作者崔云胜为河西学院教授；李元辉为甘肃省武威市凉州文化研究院副研究员。本文为原稿节选内容。）